他行在城郊這廣闊無垠的天地間,恍惚覺得像是置身紅塵之外。
項桓走在宛遙的後面,離她大概有一步的距離,他望著她的側臉,頭一次從宛遙的臉上看見這樣認真的神情。
端午節才過去不多久,山間的人家,戶戶院中都掛有艾草。
宛遙在一處院牆下駐足,仰頭盯著其中懸在門上的大把幹艾,旋即手腳並用就要爬。
“誒誒誒——”這丫頭簡直魂不守舍,項桓眼疾手快拎她下來,“傻了你?要什麼跟我說啊!”
“我……”她訥訥道,“我忘記了。”
項桓頗無奈地抿嘴嘆了口氣,一轉身,動作利索地跳牆而入,眨眼便摘了那把艾草落回原處。
他在她面前晃了兩下,“用不用留幾個銅板給人家?”
宛遙只是搖頭:“不了,我們的東西,還是別讓旁人再碰。”
他無異議地嗯了一聲,然後就被宛遙帶到了背風處。
火摺子吹亮了幾顆星輝,發幹的艾草迅速燃燒,嗆人的濃煙隨之而起,她拉著他的衣袖,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燻拂。
項桓感覺自己像是架在板上的肉,裡外都是煙燻的味道,宛遙好似要將他裹在這堆艾草中,恨不能每個縫隙都來回燻上數百遍。
微微垂眸時,視線裡是她纖纖瘦瘦的身形,清秀的眉緊擰成結,雙目中滿是無措的慌亂。
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想:至於這樣擔心嗎?
項桓拿過宛遙手上殘餘的艾草,“別老對著我,給你自己燒點啊。”
於是一手摁在她肩頭,另一隻手也學著她的樣子,順著周身一道一道地輕拂,那些細碎的灰燼便有少許迎風飛旋,落在宛遙鬢邊的青絲上。
他隨手撥開的時候,她那雙揉著擔憂的眼睛就望了過來。
“你知道得了這個病,會有什麼後果麼?”
宛遙秀眉深深地皺著,“項桓,不是說你上過戰場,你年輕,你身體好,就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揮霍,有些事不是想當然的……你方才根本不必進來,何必要逞強呢?”
那把艾葉剛好燒完,他揚手就仍在了一邊,然後懶懶散散地站在那裡,笑得一如既往地隨意:“看你剛剛嚇成那個樣子,我要是不進來,待會兒你又哭了怎麼辦?”
她老成持重皺緊的眉不自覺地緩緩松開,神情從沉重漸次變成了怔忡。
宛遙反應了好一會兒,也還是呆呆地仰著頭,直到項桓攤開手摁在她腦袋上,一直將她摁得微微低下去。
“行啦,一個瘟疫而已,看把你緊張得。”
“沒事兒的,我在戰場上都能活下來,豈會敗在這點小痛小病上。”他大概覺得手感不錯,也頗能理解為何季長川總那麼愛摸自己的頭,於是也跟著揉了兩下,“走吧,送你回家。”
項桓在前面走,宛遙低著頭緊跟在後。
兩個人都沒往鎮上去,行至牌坊下就停了腳,他屈指放在唇邊吹了個清脆的哨音,不多時自己那匹純黑的馬便嘚啵嘚啵的跑來了。
項桓將她抱上馬,正夾馬腹時宛遙不放心的提醒:“盡管燒了艾,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
“聽陳先生說,病發大約在三日左右,你這段時間不要出門,若三日後身上有紫斑出現,記得趕緊去醫館。”
他握住韁繩,驅馬前行,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