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過去四五個月,倉迪終於收複了。
自此,政府軍收回了全國83的領土,國家已開始重建。反軍茍延殘喘,而恐怖組織也遭受了巨大的打擊和削弱,逼退回北部邊境線上。
出院第一天,宋冉坐上了去往江城的飛機。
羅戰見到她時,意外,驚喜,又摻雜著幾不可察的緊張慚愧,問:“你身體好了?”
“沒問題了。”宋冉微笑,“政委,我是來找阿瓚的。”
羅戰雖有預料,可一時間竟也無法面對她:“你媽媽……沒跟你講?”
“講了。”宋冉說,“我媽媽說阿瓚失蹤了。”
羅戰慢慢坐到椅子上,低下頭,抓了下頭發:“宋冉,有些具體的事情你不知道……”
“我知道。”她輕聲打斷他,“你要跟我說阿瓚違反規定跑出去當僱傭兵了嗎?政委,我不信的。我知道阿瓚是去執行任務了。他沒能回來,你們就算他任務失敗了嗎?你們就不要他了,不管他了是不是?就連找都不找了,讓他自生自滅是不是?政委,不能這樣,你們不能這樣的。”
“宋冉,我們找過。可找不到他。”羅戰痛心,“他從五個月前的那天起就消失了。”
“什麼叫消失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就消失了?”宋冉哽了一下,微吸一口氣,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就是死了,你們也要把他的屍體還給我。”
羅戰眼睛微濕,拿手遮掩著,撐住額頭:“宋冉,阿瓚是我最喜歡器重的部下,可以說我是看著他成長的。我們名義上說不管,私下做了很多努力。你母親應該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我告訴你。那天,你被恐怖分子帶回據點。阿瓚一個人闖進去救你,殺了四五十個恐怖分子。但他沒有出來。恐怖分子當晚拋棄了那個據點,走的時候把他們的死者和擄來的死者混在一起碎了燒了。影片公佈後被封了,但我這裡有,你現在想看嗎?”
宋冉臉上沒了一絲血色,卻仍固執道:“沒找到屍體,就不能證明阿瓚死了。”
“東國條件惡劣,沒辦法對那些毀掉的屍體做分析。假使裡邊沒有阿瓚,他活著的可能性也不大。”
宋冉聽完,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那政委,我先走了。”
“宋冉,阿瓚真的可能死了,而且死了很久。快半年了,很可能都變成了骨頭。”
宋冉的背影單薄而消瘦。病床上躺了半年,她如今像個紙片兒人。
她沒有回頭,語氣也很輕,說:“那我去把他的骨頭撿回來。他不想留在東國的。他跟我說過,說他想回家了。”
宋冉買了次日的機票去伽瑪。
十個小時的飛機,她太累了。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在那樣短暫的夢裡夢見了阿瓚。
她的眼睛分明好了,可夢裡依然一片漆黑,看不到阿瓚的臉,也摸不到他的身體。只有他低低的哭聲。
這樣的夢是什麼意思?
像是某種不好的預兆。
彷彿他真的去了一個黑暗而安靜的地方。
是地下嗎?
宋冉心痛欲裂,醒來的時候,面頰上淚水兩行。
落地時間是七月一號的下午三點。伽瑪氣溫已超過四十三度。
宋冉一出機場就被刺目的陽光晃花了眼。高溫蒸騰,她一秒間就冒出了滿身的熱汗。連風都是從火爐裡吹出來的。
機場外沒了摩托車,換成了正規的計程車。
她乘車去酒店。車窗外,去年炸毀的樓宇大部分重建起來,就連損毀的亞歷山大宮殿都在世界教科文組織的幫助下,由各國的文物修複專家在修繕。
街道上人來車往,商鋪林立,竟透著一絲繁華。
她仍望著,司機熱情地問:“女士,你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伽瑪吧?”
“來過很多次。”她說,“上次是去年十二月。”
“難怪你覺得驚訝。我們的城市在重建,我們的生活也在繼續。商場、寫字樓早就正常運轉了。”司機很驕傲,“很多城市都是如此。我們已經收複了83的國土。”
宋冉扭頭看他,說:“祝賀你們。”
“這當然值得慶賀。雖然戰爭還沒結束,但很多城市已經恢複和平。對於我們普通人來說,和平是這世上最好不過的事了。”
宋冉無意一瞥,看到他半截假肢。
司機注意到她的目光,聳肩笑道:“獻給了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