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噴濺中,“砰”的一聲,又一槍打中他左腿。
他猛地側向一跪,卻沒跪下去,人被繩索扯著往後一仰,撞在窗臺上。窗外冷風直灌,吹得他滿是血跡的黑發張牙舞爪。他竭力站穩,意識已開始模糊。
第四個人持刀上前,揮刀砍向窗臺上的繩子,李瓚側身去擋,竟生生拿肩膀挨住一刀。他血紅的左手抓緊刀刃,鮮血直流;他精疲力竭地吼出一聲,抓住刀刃往前一扯,持刀人撲過來,李瓚的匕首紮進他心髒。
第五人揮刀上前,猛地砍向李瓚側肋。不及他速度之快,轉手揮動奪來的長刀,一刀抹過對方脖子。
他一個趔趄往前,猛地拿長刀撐住身體;滴血的刀尖撞在地面,一滴滴的血跡砸落,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他撐著刀,微抬起頭,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一下。
他聽到自己呼吸聲很重,發著顫。血,抑或是汗,迷了他的眼。面前一片血光,敵人一個,又一個,沖上前來。而他如同機械一般,施展著畢生所學,撐著,熬著,松著左手的繩索。
他一次又一次,竭盡全力,浴血而前。可,快撐不下去了。汩汩湧出的血液帶走了他的體力。他的身體越來越重,眼睛越來越模糊,意識越來越渙散。
已經到極限了。
可還不夠,她還沒有平安落地。
一次又一次,他咬著牙齒,死命撐下來,血紅的眼神渙散了又聚攏,揮刀迎敵。
長刀砍在石壁上,清脆的聲響在廟宇裡回蕩,震上穹頂。可他什麼都聽不到了,只有自己的喘息聲粗重而緩慢,像即將流逝的生命。
他看見穹頂一角,彩色玻璃窗上繪著王與後。
倉迪寺,古國的倉迪王為他的王後修建的永生之所。
世上,真的有永恆嗎?
他從來不奢望永恆。
他想要的,只是再平凡不過的生活,僅此而已。如此簡單的心願,在這一刻竟如登天之難。
命運為何將他推入這般絕境?
若世間真有命運一說,他想質問一句,
他這一生,沒做過一件壞事。不曾接受命運提前贈與的禮物,也不曾佔有任何一件他無法與之匹配的功績。
他這一生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讓他承受此刻這般無盡的絕望與痛恨,將他的脊背連同生命一道壓彎。
他驟然間痛恨命運的不公。
李瓚腳踩著第十二個持刀人的屍體,扶著窗臺低著頭,一下一下,緩慢而用力地喘氣。他的意識早已模糊,眼睛卻依舊狠厲,盯著繞在門口的敵人。
身體,好像動不了了。
不能放棄,還不能。
第十三個人揮刀而來,李瓚竟再一次站起,刀刃相擦,白光閃爍。
而就是在那一瞬,他左手上的力量徹底鬆懈——宋冉落地了。
那一瞬,他突然就原諒了一切。
繩索上傳來拉動的力量,是本傑明叫他下去。
他下不去了。
他喉中發出一絲悲鳴,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揮刀砍向繩索。繩子斷開,沾滿了鮮血,沿著高高的白色大理石壁掉落下去。
下一秒,他聽見刀刃刺進他身體的悶響,鮮血順著白刃緩緩溢位。
這一次,他終於低下了頭,眼中的光芒徹底渙散。他緩緩跪了下去,寂靜地,筆直地,栽倒在地。
滿身的鮮血,一地的屍體。
那狹小的空間裡,牆壁上,天花板上,鮮血淋漓。
恐怖分子計程車兵們立刻湧上前。
為首的沖到窗臺邊朝下望,樓下已空無人影。
只有月光,撒在皓白色的印著經文的大理石地板上,在夜色中閃著冷光。
探照燈交錯閃過;高牆外,護寺河水波蕩漾;河岸的橄欖樹林,綿延遠去,無邊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