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走火入魔了,一絲小細節都足夠美化他。
她當晚就剪好了影片,傳送回國前先拿去給羅戰檢查。
第二天一早她去駐地,特地繞過操場,一路低著頭彷彿不願意看到任何人。
羅戰看完影片挺滿意的,沒有需要修改和減掉的地方,除了處小細節:“這稱謂是軍官,不是警官。要說更細一點兒,是李少尉。”
“不好意思。”宋冉赧然,沒想到自己竟犯了這樣的低階錯誤。
羅戰毫不介意,看完最後一小段李瓚的採訪,還開玩笑:“這段播出去,怕是有一堆小姑娘要來打聽他。”
半月前,宋冉的某期影片裡有一位軍官長得不錯,播出後電視臺收到不少電話。一時成為笑談。
此刻影片裡的李瓚,端正英俊,親近溫和。臺裡電話怕是要打爆,但打爆也沒用。宋冉想,人家有女朋友了。
她很快將影片資料發回國內。沒多久就收到主編回複,說內容非常好。
這星期的固定任務完成,她有了幾天的喘息空隙。
一連三天,宋冉一次都沒再去駐地,連駐地附近的街道都避開了。
週末那天,她上了趟街,放鬆心情,也順便為《東國浮世記》找素材。
因是週末,街上行人不少。大小店鋪都開了張,巴紮集市裡頭堆滿了布匹香料香粉手工藝品,色彩斑斕沖擊著行人的視覺。
宋冉在攤子邊徘徊,發現物價比一月前翻了一番。商人們看見外國面孔紛紛熱情招徠——現在的日用品本地人幾乎買不起。
然而宋冉是個貧窮的外國人,只能拍拍照片。小販們也不介意,竟還對著鏡頭擠眉弄眼,暢快大笑。
宋冉出了巴紮,經過一處寺廟。廟宇裡頭不少人跪拜禱告,有人誦著經文。她聽不懂,卻也脫了鞋進去,託著腮坐在光滑的五彩石地板上,蹙眉思索。
恢弘的大廳,布滿壁畫的柱子,虔心祈禱的平民……高高的穹頂外是破舊的居民樓宇。
宋冉發現自己是一個旁觀者,或許能體會到這一刻的肅穆和悲涼,卻無法對他們平靜生活下的枯等和絕望感同身受。
又或者如薩辛所說,她和那些外國人一樣,更像是體驗者,體驗他們的絕境,觀察他們的苦難,憐憫並同情,然後回家繼續快樂生活,僅此而已。
石地板的涼意沁到她腿上,她起身離開。
走出寺宇,刺眼的太陽照在她臉皮上,針紮一樣。她用力搓搓臉頰,抬頭看見前方一片灰敗中出現一道藍綠色的迷彩。
幾個巡邏的中國維和兵站在陰涼處喝水聊天,稍事休息。
宋冉一眼就從人影中分辨出了李瓚的身影。
他很放鬆地斜站著,顯得腿愈發長了。手裡拿著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另一手把玩著瓶蓋,輕輕拋起又接住。他注視著他的同伴,聽他們講話,聽到有趣處,他笑起來,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齒。
笑到半路,他無意往街上一回望,看見了宋冉。他稍稍一歪頭看清楚了她,許是心情不錯,他笑著挑了挑下巴向她打招呼,拇指捏著小瓶蓋朝她揮了揮手。
那麼烈的陽光,那麼壓抑而沉悶的一座城,他的笑像是黑白世界裡的唯一一抹色彩。
宋冉毫無防備,一顆心像被什麼溫熱而有力量的東西撞上了,撞得嚴嚴實實,逃也逃不掉。
可她想逃,想裝作沒看見,想轉身就走,可他們一群人都發現她了,紛紛招手:“宋記者!”
宋冉只好微笑走過去。
“宋記者,這麼巧?”李瓚笑問。
宋冉也笑,目光掃一遍所有人:“出來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