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種情狀,偏激、扭曲,如同一葉遮目,然後不見卡拉多山脈。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浩瀚磅礴的卡拉多山脈,而只有眼前的那一片樹葉。”
“他的整個視野,都在一片樹葉之中。”
“一個人的出身、資質、際遇、性情以及社會高度,這一切一切,都在造就著一片又一片的樹葉、一層又一層的迷霧,遮擋著其視野,使其視線,要麼短淺,要麼狹隘,要麼偏轉和扭曲,然後,無法看清自己,無法看清世界。”
“這迷霧,我將之稱為‘塵心’。”
“塵心,即人在塵世,受種種沾染,種種迫壓,種種阻礙,然後所思所想之心。”
說到這裡,意識演繹到這裡,方天忽然地,如醍醐灌頂。
然後“我道六境”中的話,又一次在意識中流過: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
“身有漏,識有染,為塵世之身心。”
“造化之下,缺憾得彌補,此是初陽雪消境,謂身之漏、識之染為雪,陽出得以雪消。”
身有漏方天明白。
但是何謂識有染?
此前,方天依稀明白,但也只是明白個“依稀”,模糊有思,並不明晰,更不徹底。
而這時,如同天光湧來,將一切照得徹亮。
人之一生,有三苦。
身苦。此身體,會衰弱,會傷病,會老死。這是一苦。
心苦。此心此意,會有種種看不清識不透之苦。
身心際遇苦。身心浮游塵世,不如意、不自由,身受摧迫、心志難伸,皆是司空見慣。——天下億億萬萬眾生,誰人能稱大自在?
最常見的,不過是此處失意、彼處得意,而這,已經是相當之不容易了。
三苦今既明,三苦如何去?
當曰:
先去心苦。心若朗照,可為指導。
後去身苦。
身心純粹,凝然為一,在與外界的碰撞上,便有了極大的抵抗力,有了極多的斡旋力。
而就在這抵抗中,就在這斡旋中,一步步走向壯大,終至……
這一刻,方天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王陽明的“此心光明”,想到了“菩提心”,也想到了前世一些小說中的“斬三屍”。
身苦,心苦,際遇苦,這是不是另一種形式的“三屍”呢?
是也罷,非也罷,今時今日,我斬其一矣。
勤逸憂樂時時有,一路輾轉到如今。忽然乘雲來天上,太虛浩蕩是此心。
方天知道,此時此刻,他已正式踏入了“初陽雪消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