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方天先是感慨,然後沉默,然後深思,然後堅定。
在他從雜物場轉身迴向自己房間的時候,微微月色下,小小的身影中,舉手抬足間,和來時相比,已經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再次在床上坐下來,準備開始進入冥想的時候,方天的感覺與以前相當有所不同。
在坐下來的那一刻,方天忽然的就一下子明白了前世打坐時怎麼也無法明白的一句話——身如磐石靜,心隨海浪空。這一瞬間的感覺,就好像是醍醐灌頂,無師自通,又好像是經過了千百世的醞釀,終於在這一刻,悄無聲息地水到渠成。
身如磐石靜,心隨海浪空。
這是方天祖上傳下來的一句話,用於打坐。方天小的時候,就被祖父帶著念會這句話,長大後,又被祖父逼著一天數十遍地用毛筆一筆一劃地抄寫這句話。
但是抄了二十年,也打坐了近乎二十年,方天卻一直也沒有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或者說,這句話的意思他明白,但是他打坐的身體不明白。
結果打坐了二十年,也沒打坐出個毛來。除了性子活潑些,沉穩些——嗯,這兩者並不矛盾,再就是精力充沛,隨便步行個幾十裡不覺得累之外,就沒發現有其它的什麼好處了,既沒能讓他飛簷走壁,也沒能讓他開發出什麼特異功能。
而且,性子活潑些、沉穩些,還未必就是打坐的功勞。
小時候,他還天真地以為,靠這個打坐就能成為超人呢,結果等到社會上超男超女全都出來的時候,他也沒能變成超人。
而且,身如磐石靜,心隨海浪空,這句話,不止是他不明白,他父親也不明白,他祖父也不明白,據說,他祖父的父親,祖父的祖父,也全都不明白。
而在這個時候,方天忽然有了領悟——
莫非,這句話原本就有缺失?要不,這句話,它其實只是一把鑰匙?一把用來開啟某種東西的鑰匙?
沒有那種東西握在手裡,這把鑰匙自然也就無所用了。
可能,不是他笨,不是他父親笨,不是他祖父笨,不是他祖父的父親笨,不是他祖父的祖父笨……
只是他和他們,沒有看到那種東西。
而一旦看到,就能明白了。
就像他現在……
坐下來的時候,由於心的沉靜,身體自然安穩,然後整個意識,隨著呼吸,漸漸地不知道怎麼地就和活躍在身體周圍的魔法元素成為了一體。
當意識和周圍的魔法元素結合到一起成為了一體的時候,方天感到身體好像忽然間來到了波濤蕩漾起伏的水面上。身體周圍蕩漾起伏的水讓他覺得站立不穩,而且這些水越來越多,慢慢向周圍擴散開,形成了大海……
站不穩,怎麼辦?
然後方天就忽然想到了那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話,那句被祖父逼著,幾乎刻進了骨頭裡的話。
身如磐石靜,心隨海浪空。
接著他的身體就好像變成了一塊巨大的磐石,任憑海浪怎麼沖擊,都是巋然不動。
身體巋然不動,心呢?意識呢?方天不由自主地遵照著“心隨海浪空”的指示,放開了所有的約束,任憑身體周圍無邊無際的元素浪潮,裹脅著意識,向著周圍彌漫開,擴散開,蕩漾開……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在什麼地方,既像是極近,又像是極遠,傳來了隱隱的“轟”的一聲,好像周圍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
然後方天被動地從冥想中退了出來。
過了不久,楓林傭兵團大院,距離方天不遠的地方,隱隱傳來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這嘆息,既像是在贊嘆,又像是在遺憾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