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命運卻被牢牢綁在一起——也只得嘆一句,緣分使然。
另一邊,屹立在萬千楓樹中的小殿中。
一盞孤零零的油燈,一個雪衣俊俏的男子,一本泛黃的書籍。
沈清書看得無比仔細,寂靜的黑夜中,此時也只剩下翻過書頁的聲響,在這極靜的夜中,異常清晰。
他潔白無瑕的雪衣,纖然單薄,寂寥得令人胸前一痛,更顯得孤單決絕。眉眼波瀾不興,肌膚淨白塞雪,有些過於蒼白。
如今就快要是午夜了,沈子珺顧忌家師的身體,繞到他跟前提開油燈:“明日再看。”
沈清書眉宇間已有疲憊,一手揉著眉心試探道:“你如何看待薛公子。”
沈子珺欣長的衣擺輕輕一動,冷酷的眉宇猛地一橫,高束的黑發令他愈發冷漠冰冷:“師父我不喜歡他,從第一次見面就瞧出他不是什麼好東西。哼,裝成混混進入我們墜雲山,恐怕也是居心叵測。當初我早就懷疑他的身份,結果還未開始查,他就追著師父去了。”
沈清書有些擔憂:“你就如此討厭他?”
沈子珺回答的毫不疑遲:“很討厭,看到他我就不舒服。”
又揉了揉眉心,沈清書眉間的硃砂愈發鮮紅。
他頗為無奈的搖搖頭:“別這樣,他有他的好,你若與他相處長了,自然會覺得他很好。”
想起那個讓人又恨又想的江殊殷,沈子珺面色一抽,很接受不了的道:“與他是一類人,我無法和他好好相處。”
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沈清書不由尷尬:這哪是一類人,分分明明就是同一個……
可惜這件事還不能讓他知道,只好萬般抱歉的拍拍他的肩。
視線回到氣氛沉重的合歡殿內,黑衣男子緩緩放下手中的玉杯。
邪邪勾起唇角,男子俊美的面頰愈顯迷人。而那雙深邃的眼睛,卻深深埋藏著濃濃的狠意。
就彷彿,一隻趴伏著的野獸,靜靜的等待獵物的到來。
現已接近午夜,朦朧中,巨大妖異的圓月懸在半空搖搖欲墜。
寒風朔朔,黑鴉啼啼。
牆上似乎印出一道巨大的惡狼之影,在燭火的搖曳中,顯得愈發龐大。
這惡狼彷彿偶然一聲嚎叫,便是萬物瑟瑟,天地悽薄。
好似,這裡就是萬惡的源泉。
殿外侍從們恭恭敬敬退立一旁,低頭不語。從窗外看見殿內的牆壁之上,倒映著的那個高大人影,每至燭火閃爍的那一刻,眾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額頭間的汗水都會順著側臉滑落。
江殊殷悄無聲息的抬眼,殿外的人不約而同將頭埋得更低,喉結不受控制的吞嚥,殿內氣氛上升到凝固的頂點,足以叫人喘不過氣。
此時此刻萬物具靜,唯剩各自慌亂的心跳聲,在碰碰作響。
黑暗中謝黎昕指尖微微一動,低下頭:“我心上的疤,也僅僅是橫著深深割了一刀,而你的傷疤,可謂是遍佈滿身,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地。”
江殊殷的聲音異常低沉:“那又如何。”
謝黎昕道:“我就想知道,即便是你。曾經被萬人歌頌的乾憐鋒峰主,救死扶傷、拔刀相助的大英雄,你身上那被世人刻下的一道道傷痕,有深有淺,縱橫交錯,癒合得了嗎?”
他的聲音幾近呢喃,在話剛落音的那一刻,兩只蠟燭的火苗微微一顫,彷彿一下被人猛地同時掐滅!屋中頓時沒入一片無邊的黑暗中,只餘一道嫋嫋青煙。
當謝黎昕抬頭的剎那,忽地撞入一雙狠毒冰冷的眼睛……
那人聲音沙啞顫抖,帶著濃濃的冷意,只聽江殊殷道:“我討厭‘乾憐’二字。”
“乾”為“天”,而“乾憐”二字,不就是“天憐”嗎……
“自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名字就是一個笑話,一個諷刺。從前我從不相信天意,可到了今日我才終於發現,我的命從來由不得自己。從師父在水中撿到我的那一刻起……”
江殊殷,就註定為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