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藥而愈,身體逐漸恢複了健康,我倒覺得,像是又一次進行了基因重組,詭異得很,根本看不出曾經病過的痕跡,當然了,禦醫也驚嘆於此。於是,按照入時的說法,馬上有人上摺子拍馬屁,說皇上愛民如子,仁孝治天下,感天動地,先祖庇佑……聽得我嗤之以鼻,這是大臣該做的事嗎?真是連李廣都不如!
轉眼入冬,又到了新年,也算為了沖沖喜吧,皇太後提議為秀榮好好過一個周歲生日。歌舞昇平,燈紅酒綠,又是抓周,又是賜宴,小公主哪裡懂得,無非是做給外人看的,顯示皇家的體面。我拉過規規矩矩陪坐一旁朱厚照,“委屈你了。”
朱厚照搖搖頭,“母後,照兒明白,照兒不委屈。皇祖母是想讓父皇和母後開心起來,弟弟走了,照兒傷心,可父皇和母後更傷心,照兒只剩下一個小妹妹,也希望她健健康康。”
我親親他白淨的漂亮小臉蛋,“照兒真是個好孩子,這些年是母後失職,母後保證讓你也過上一個難忘的生辰!”
他甜甜一笑,撲到我懷裡,小臉在我的胸上蹭來蹭去,“謝謝母後!有母後的心意,照兒就好高興了!”
我失笑,搬起他在我胸上“為非作歹”的小腦袋,低頭又是一口。
轉眼間,又至春暖花開,朱厚照如捧至寶的抱著懷裡的漂亮風箏。這是他母後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親手繪制的蝴蝶風箏,對他來說,真的是稀世珍寶。
他美滋滋帶著小太監去宮後苑玩放,興奮歡愉。因為母後說了,希望他有個快樂的童年,該玩就玩,該鬧就鬧,該哭就哭,該笑就笑。
望著隨風飄揚,盡情舒展的風箏,地上的孩童甜美的笑著,他真的好高興,父皇和母後對自己越來越好,父皇閑暇時教自己寫字,母後更是送他禮物。其實,他並不貪心,只要能靠在母後柔軟的懷裡,聞著那淡淡的香氣,便已心滿意足。
失神間,一陣大風刮過,斷線風箏向遠處飄去。朱厚照慌了,“啪嗒”著小腿,拼命追去,他可以不要一切,唯獨不能失去這只蝴蝶風箏。
轉過幾個彎,將笨拙的小太監甩在了身後。他親眼看著蝴蝶風箏飄進了遠處一座宮殿,喘著粗氣追近一看,竟是破落的昭德宮。平日裡,宮人們都避諱這裡,說是裡面鬧鬼,不幹淨得很。
他咬緊下唇,心中害怕,可對風箏的執著,戰勝了恐懼。不再猶豫,試著一推,緊閉已久的宮門竟然大敞而開,他鼓起勇氣,朝裡面走去……
“你,你是誰?是……鬼嗎?請你把風箏還給我,好嗎?”朱厚照抿著小嘴,壯著膽子懇求著桃花樹下,長發及地的素衣背影。
女子似全然未覺,輕輕著手中的風箏。
“求求你還給我,那是母後送給我的寶貝。”朱厚照可憐巴巴的繼續說道。
女子聞言,雷擊般轉過身,朱厚照一驚,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微風輕拂,桃花飄落,他看清粉紅色的花瓣雨中,是一位有勝百花盛開的絕色美女,仙女,桃花仙……
好美,好美,比母後還美,美到他無法形容,不由得看痴了…… 桂花飄香的季節裡,冷清了多年的蘇州唐府,再次門庭若市,上門道賀之人,爭先恐後踏平了門檻。
人們知道,唐家轉運了!去年唐寅續娶了名門閨秀何氏,如今更在八月應天府舉行的鄉試中,技壓群雄,考取了本屆第一。更有傳說南京主考官梁儲在批閱他的卷子時,嘖嘖稱奇,不禁說道:“士固有若是奇者耶?解元在是矣!”他對唐寅才氣洋溢的行文相當贊賞,並引介給了隔年的會試主考官之一程敏政。
本就才華人盡皆知,加上有個為官的岳父何大人,無論哪一條,都足以讓附庸風雅的世人瘋狂。如今鄉試中舉,更是驗證了他的前途無量,於是堆滿諂媚的笑容,尊稱一聲“唐解元”。
唐寅淺笑著應酬,沒有人知道他去參加鄉試,只是為了眼不見為淨,躲著家裡的女人。再美,再媚,再賢惠,也不是他想要的,而是另一個男人硬塞給他的。
當晚,六藝會館的好友約請他去無柳街喝花酒慶祝。在眾人的賀喜吹捧下,唐寅喝了很多,醉眼朦朧中,彷彿看到了她的倩影。
他著魔地伸出雙臂,抓住了眼前的夢幻泡影,柔若無骨,溫暖細膩,竟然是真的!他狂喜,顫抖著緊緊抱住了眼前的女子,如果是夢,那麼他甘願一輩子不要醒來……
次日一早,他醒在一張流蘇飄香的女子閨床上。閉上眼,微微嘆息,到底是夢。
“唐公子,您醒了。”銀鈴般悅耳的女聲響起。
他忙坐起身,整理下尚算完好的衣裝,低聲道歉:“姑娘,在下冒昧,昨夜……”
女子不以為意的笑笑,“唐公子昨夜酒醉,無法歸家,奴家便騰出睡房,請唐公子休息。”
唐寅鬆了口氣,“有勞姑娘費心,在下感激不盡。”抬起頭,看清了女子——如她一般身材高挑,面貌姣好,眉宇間盡是笑意,雲淡風輕。
“唐公子,”女子遞上一盞茶,“這是奴家祖傳的配方,可清心寧神,一解宿醉。”
“多謝,多謝姑娘。”
“奴家已為唐公子備好軟轎,稍後送公子回府。”
唐寅怔住了,風月場中竟有如此體貼的女子,“恕在下唐突,敢問姑娘芳名。”
女子溫婉的笑笑,“奴家姓沈,名九娘。”
“九娘姑娘留宿之恩,唐某他日並將圖報!”唐寅一施禮,快步走出了房間。
靠在軟轎裡,腦中的倩影揮散不去。不是剛剛貌美如花的沈九娘,而是那個令他朝思暮想,遠在紫禁之巔的女子。仰天長嘆,相思似海深……或者應該赴京趕考,畢竟狀元於己,不過是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