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和他說話,沒深沒淺,沒大沒小,怎麼都行,唯獨不能提別的女人,彷佛那是對他的褻瀆,對他忠誠的愛我之心的褻瀆。
也許是我太矯情,雞蛋裡挑骨頭,可朱佑樘對這個敏感話題的排斥程度遠遠超乎我的想象。哎,想想他確實不易,作為一個古代男人,一個男權世界的霸主,經受著無以倫比的香豔誘惑,卻能做到始終專一,何止難能可貴?堪稱古今無雙。
晚上,朱佑樘帶著滿朝文武宴請朝鮮使臣。我換上翟衣,披上霞帔,戴好鳳冠,剛要走,卻被小興王朱祐杬纏住。我翻著白眼,哦,天啊,11、12歲的小孩吵著鬧著看美女,究竟誰教的?
好不容易哄走了朱祐杬,掐算時辰,已經晚了。剛到殿外,就聽到一個蹩腳的漢語發音傳來,忙揮手阻止了內侍的通傳——即使朝鮮國王的目的,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也想看看這個使臣能玩出什麼花花樣。
“皇上,一位雲遊四海的智者,為敝國國王出了一道題目。國王日思夜想,未得參透,特命微臣將此題帶給英明偉大的明國皇帝陛下,懇請睿智尊貴的陛下幫助解答。”
“哦,說來聽聽。”朱佑樘的聲音帶著幾分王者的慵懶。
“智者的題目是,在某個遙遠的國度裡,有著這樣一條法律:所有罪人,只要透過誠實之門的考驗,便可無罪釋放。而所謂的誠實之門,是兩扇一模一樣的大門,一扇生門,一扇死門。門前有兩個守衛在把守,這兩個守衛,一個人無論問什麼問題,只說實話;另一個只說假話。罪犯當如何在三個問題內,從守衛口中獲知真正的生門,得以逃脫?”
哇哦~腦筋急轉彎,沒想到古代也興這個。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傳來,朱佑樘饒有興致的看著群臣,淡淡地問:“眾愛卿可有應對之策?但說無妨。”
眾大臣左顧右盼,卻無一人站出,我在心中嘆息——程學朱理,子曰詩雲,八股儒文也不好,讀多了,人容易變傻。
眼見朝鮮使臣開口發難,我緩步踱入大殿,“只要先問兩名侍衛一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諸如,你的性別,你的職位,分析出孰說真話,孰說假話,再問那個說真話的哪扇是生門,便可以逃出生天了。使臣,本宮的答案是否正確?”
使臣怔怔的看著我,眼中充滿著驚豔,兩撇羊角胡一顫一顫的,頗為滑稽。懷恩上前道:“盧大人,這位是我們明國的皇後娘娘。”
“啊!哦,哦,臣,臣失禮了。”震驚中,帶著一眾朝鮮官員,跟著滿朝文武跪地叩首。
一揚手,“眾卿平身。”盡顯高貴,我果然是最能裝模作樣的。
望著羊角胡說:“爾等甘冒嚴寒,千裡迢迢遠從朝鮮而來,為我新帝朝賀,孝心可嘉。”
“娘娘言重了,朝鮮永遠是大明帝國最忠誠的藩屬國。”
我雍容的笑著,舉步走向禦座側下方的後位。
“朕的皇後讓使臣見笑了。”
“皇上聖明,皇後娘娘儀態萬千,舉止大方,實有天朝國母風範。”
朱佑樘因這個奉承居多的答案輕笑,我聽著順耳,不免回頭小嗔了他一眼。朱佑樘斂住笑容,一本正經地問:“適才使臣的題目很好,難得眾卿雅興還在,朕想考考皇後,如何僅靠一個問題,走出誠實之門?”
我小臉一拉,打擊報複啊,不就是白了你一眼嘛!轉回頭面對朝鮮使臣時,已換回笑顏如花。
“娘娘竟有如此智慧?微臣敬佩。”
笑容帶著苦味,完了,騎虎難下了。略微思索一下,朗聲答道:“皇上,臣妾駑鈍,臣妾的答案是,問其中一名守衛‘如果我問另一人,他會告訴我哪扇是生門?’然後,朝著他給出答案的相反方向去走,即可透過。”
答案一出,滿堂嘩然,我淺笑著拿起酒杯,欺負我沒看過《腦筋急轉彎》嗎?
朝鮮使臣再次跪地好一頓歌功頌德,然後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再次華麗麗推出了朝鮮美女禦前獻藝。
我笑得越發虛偽,無視我啊,真真的無視我啊。
燕瘦環肥,撫琴吹簫,輕歌曼舞,書畫才技,一應俱全。
朱佑樘笑看殿前美女,不置一詞,側身對我道:“梓童,來,坐到朕身邊,這裡看得更清楚。”
“臣妾遵旨。”起身,大大方方坐到了寬大舒適的龍椅上。
滿朝文武習以為常,見鬼不怪,依舊談笑風生;唯獨苦了一個個賣力表現的朝鮮美女,震撼到不知所措,忘記了在禦前爭寵;可憐的朝鮮使臣,嘴張得老大,下巴險些掉到地上……
我這才滿意的笑笑,敢和我搶老公,活擰歪了!心中卻也無奈,朝鮮國王的這招太惡毒了,頗有“遠見”的說——皇帝唯有一後,再無妃嬪,且尚無子嗣,送來的美女若是被寵幸,生下一兒半女,那便是母憑子貴,運氣好的話,興許和朱佑樘一樣,雖非嫡長,仍能登基繼位,一統江山,那麼,朝鮮在無後顧之憂,而大明王朝,實則政權旁落……
宴會在朝鮮美女們的失態中,草草結束了。朱佑樘並未責怪,只是當著眾人面,挽起我的手,體貼的親自幫我整理好裘衣,一起回到了坤寧宮。
我本以為這樣明確的答案能夠讓朝鮮使臣知難而退,可沒想到遇上個越挫越勇的主兒,非但厚顏無恥的留下,還積極的上下活動,求群臣幫忙通融。
而朝中不乏為皇家子嗣著想的“忠臣”。弘治元年二月,禦馬監左少卿郭鏞請旨,預選淑女,以備皇帝從中遴選出兩名端莊賢淑的,封為嬪妃。
朱佑樘眸色一凝,也不開口。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讀謝遷上言:“六宮之制,固所當備。而三年之憂,豈容頓忘。今山陵未畢,諒陰猶新,奈何遽有此事?”此事,藉由謝遷的臺階,輕易擱置了。
訊息飛一般傳到了坤寧宮,彼時,我正在一大群宮女的伺候下,梳妝打扮。揮揮手,打發她們下去,心如明鏡,兀自沉思:佑樘,難怪你當日不顧辛苦,帶著我東奔西跑,拜會群臣,原來,你早料到有此一天。
也許上天刻意砥礪年輕的帝王,設下重重考驗,弘治元年註定不是個安樂年——吐蕃部在阿黑麻的帶領下聚眾造反,阿黑麻自稱可汗,試圖分裂朝廷。急報傳到京城時,朝廷上下正在糾結著數百名朝鮮美女的安置問題。
我氣結,從不知道他有這麼迂腐。於是,那天據理力爭的我和嚴守祖制的他發生了一場小小的家庭戰爭。嚇得懷恩和其他在文華殿伺候的奴才猛著跪地磕頭。晚上朱佑樘回來,見我仍沒有消氣,好一番軟語溫柔。最後嘆息一聲,服軟向我保證,在位期間,絕不會無緣由的吞併百姓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