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顧不上自己男裝打扮,挽起唐寅的胳膊甜甜蜜蜜的往城南走去。
城南的空地上,不知何時搭起了木製坐席。主位自然是留給兩家書院的先生及幾位特邀評審;緊挨著的是童生們的坐席,餘下的該是為雙方“親友團”預備的。正中央是個20見方的大石階,看磨糙程度不像新打造的,有些年頭了。即使還有半個時辰開始,來人已經很多,四周木製坐席有了不少人氣。橫幅、幌子在緊張的支架中,忙忙碌碌的熱鬧非凡。
我和唐寅按照“校服”不同,很快找到了“六藝”方陣,聽周臣一頓訓話,無外乎是好好發揮,為書院爭光。我最不愛聽這些像政府工作報告似的東西,眼風不安分的四下飄揚起來,奇怪?朱佑樘呢?文徵明呢?疑問的目光落到了祝枝山身上,祝枝山揹著周臣偷偷搖頭。
眼看第一場“書藝”比試就要開始,文徵明才狼狽的姍姍來遲。
“這是唱哪出啊?”我迎上去,扶住衣衫上沾滿油汙的文徵明,“在廚房呆上一個月也不至如此呀!”
“嘶——”文徵明一咧嘴,我這才發現自己扶住的右手腕腫得老高。
“你,該不是中招了吧?”
“‘中招’?莫非嫣兒也遇到了‘意外’?”首先發出質疑的是祝枝山。
唐寅嚴肅地問道:“祝兄呢?”
“祝兄,我看你能蹦能跳的不會是受了內傷吧?”
祝枝山無語,嘆息一下,“哎,要不是你嫂子有事囑咐恰巧喊住了我,怕是我已被樓上摔下的花盆砸傷了。”又問:“徵明,你呢?”
文徵明苦著臉,痛得直皺眉,“我,我也不知地上何時多了油跡和黃豆。我被一個小孩撞個滿懷,本想扶他一把,不想自己腳下一滑。哎,巧不巧的,手撞到了地上的破壇子。”
還真“巧”啊,我咬緊下唇,擔心起尚未露面的朱佑樘,那小子……
“快幫徵明看看!”唐寅以為我在為文徵明抱不平,拍拍我,示意眼前的傷員更重要。
文徵明緊咬牙關,擺擺健康的左手拒絕了唐寅的好意,“不要緊,沒傷到筋骨。”
“那比試呢?罷了,我看徵明先休息,我代你上!”
“不,祝兄!我一定要上!”文徵明表情堅定,語氣是不容反駁的執著,才子傲骨盡顯無疑。
祝枝山看看唐寅,見他微微頷首,便找了個童生去請郎中,又叮囑文徵明不可勉強。
“去吧!我們‘六藝’是不會敗給那群卑鄙無恥,耍些不入流手段的小人!你文徵明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去吧,是男人就去戰鬥!縱然倒下,也要倒在屬於你的戰場上!”
文徵明看向目光冷峻的我,有那麼瞬間失神。祝枝山,唐寅也沒見過我如此認真,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好!我會向世人證明我文徵明不是個能被人輕易打敗之人!”
周臣聞訊趕到,看文徵明的傷勢,差點沒暈倒。嘴上安慰幾句便要找人替補,可礙於文徵明堅持,只好作罷,應允他換身幹淨衣服上臺去了。仰天長嘆,喃喃自語,“難道天要亡我‘六藝’?”看著惴惴不安的周臣,我心道:怕不是天要亡你,是你的老對手見不得你好!
文徵明以壯士斷腕的決心一步步走向石級,又見主位另一側“文鼎”那邊走出一人。有些眼熟,便問了一句。
“他叫徐禎臣,文鼎書院當家才子之一,寫得一手好字。只是性格孤傲,甚少開口。”哦,我回憶起這廝不就是那日白玘堂身邊一個屁不放的家夥嗎?可惜孤芳自賞,和“徐禎”有關的,我就知道一個徐禎卿,原版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不是老兄你。
場四周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原來是文徵明和徐禎臣在向眾人施禮。主位上站起一個頭發花白,儒雅非凡的老者,對眾人道:“老夫宣佈文鼎書院與六藝會館間的才藝競技正式開始!第一場——書藝,考驗場上兩位才子的書法功底,相信大家都知道,書乃文字之本,立性之源……”
我無意聽老者絮叨,不耐煩地問:“這又是誰?”
“嫣兒當真不知?這位乃是書畫名師沈周,沈老先生。”祝枝山一臉的不可思議。
“他就是沈周啊?是很有名。”沈周是明代的傑出畫家,號稱“吳門畫派”的班首,由於蔑視惡濁的政治現實,一生未應科舉,始終從事書畫創作。據說,唐寅還曾拜他為師學習畫藝,眼下看來,似乎還沒那麼好的造化。不過,比起沈周,我更關心傷勢嚴重的文徵明。勉強執筆,光憑毅力,到底能發揮出幾層實力?
只聽沈周道:“老夫公佈‘書’之題目,請臺上二人默寫出李太白的《將進酒》,完成速度快,字型優美之作既是勝出佳作。兩位可準備好了?”
文徵明、徐禎臣不約而同一抱拳,沈周微笑著點點頭,宣佈第一場比試開始。
文徵明、徐禎臣迅速來到書案後,展開宣紙,研好墨汁,輕輕蘸取。我倒吸一口冷氣——左,左手?!文徵明研好墨後,換左手執筆,在宣紙上洋洋灑灑的默寫起來。文徵明是左撇子嗎?我怎麼不知道,不,是史書上沒寫呀!
文徵明左手絕技一出,場上立時掀起一個小□。眾人無不驚訝眼前才子的突出表現,我悄悄望去,周臣也一瞬不瞬的盯著文徵明不放,目光中有同情、疑惑,但更多的是震撼和贊嘆。
1分鐘後,文徵明和徐禎卿同時完成,雙雙舉過頭頂,向眾人展示。
“哇——”
“好厲害的左手書法!”
“真不愧是六藝會館的文徵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