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以為然,我歷史是不怎麼樣,但對素有“武建泱泱乎有表海雄風”之說的“武術之鄉”滄州,還是有所瞭解的。滄州強悍之武風,歷史久遠。古之滄州,有“遠惡郡州”之稱,明朝時更有“小梁山”之號。因為滄州沿渤海方圓百餘裡,均系蘆蕩荒灘,人煙稀少,既是犯軍發配之地,又是叛將蔽身良所。而滄州人民自古以淳樸、剛直、勇敢著稱,及至明清,一些受朝廷緝拿的叛將,都會尋滄州民眾強悍喜武之俗以蔽其身。所以說這滄州府是不可能太平盛世的。退一步講,真要是太平,她也不能光天化日下差點被人□吧。
我沒興趣和她辯論滄州治安,索性問起她是怎麼回事。紅衣女子答道:“妹妹今日隨家母上山進香,上香後家母與法師在禪房談經論佛,我心下無事就在寺中的後院隨意走走。不想竟遇到那兩個假扮的僧侶,說家母見我不在,已到後山尋我。後山荒涼,我很是擔心,就與他們同往去尋,豈料二人將我騙到人跡罕至之處,就,就欲非禮,我見情勢不對,就拼命掙紮……後來,後來就被姐姐所救。”
我點點頭,未置一詞,卻在心裡撇嘴,古人太容易被騙了。
同是女子,自然結伴下山,我們一路走走停停,尋找正確的下山之路,顯然她也是頭一次來到這裡。彼此相處融洽,就互報了姓名。那紅衣女子叫張韻婷——“張姑娘真具婷婷玉立之姿,渾然天成之韻啊!”這是我的評價。
張韻婷甜笑,“姐姐謬贊了,你我既然姐妹相稱,姐姐就直接叫我韻婷好了。”
我笑而不語,韻婷隨口問道:“不知姐姐家鄉何處,為何男裝打扮?”
我無奈之下又編了個身世故事,與之前對吳老闆講的版本差不多。總之是與家人失散,欲往江南尋親,故此託身鏢局,為了方便行動才換做男裝打扮。韻婷對我的一番鬼話深信不疑,正講自己家事時,忽聽到一個女人驚喜的叫聲:“韻婷!女兒!”
我抬眼望去,幾個家丁的簇擁下,正中是一個頭戴金簪、衣著華麗、相貌美豔的婦人,樣子不過30幾歲,想來她就是韻婷剛剛提到的母親金氏了。
韻婷跑了上去,撲到金氏懷裡,梨花帶雨的哭訴著自己的遭遇。金氏慌忙安慰,“小心肝,你走失的半日裡,為孃的魂的快沒了……”言罷,自己也抹了幾把眼淚。
我看在眼裡,想起遠在現代的媽媽,心中酸楚分外不是滋味。人家母女分開半日就如此焦慮,我這“失蹤”了快兩個月的人,不知媽媽得擔心成什麼樣,憔悴成什麼樣……
韻婷叫了我幾聲,我才緩過神來。她周到的把我介紹給金氏,金氏也十分好奇的打量我一番。我撇嘴,就算衣冠不整,可也簡單收拾過了,不值得你們這般直白的觀察吧!
金氏千恩萬謝,邀請我一起回府。我趕忙推遲,說要趕到滄州府報信,再去尋失散的鏢隊。韻婷勸我,“此處乃興濟鎮內,若是徒步與滄州府尚有大半日的路程,距離不近。況且家父乃督都同知,暫於佐理滄州。如若尋人,由他出面更容易些。”
我想想,雖然不知都督同知是啥,但官與官言,總比我這民與官言要容易許多,便感激的答應了。
由家丁帶路,不遠就上了官道,張府的馬車正停在那裡。我隨金氏、韻婷登車回府,心中感嘆,這可比鏢隊的馬車舒服多了,官家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路上聊了許多,金氏從韻婷那兒知道了我的“身世”,對我投來同情憐憫的目光。我也知道了韻婷家中還有兩個尚在書院讀書的弟弟,張鶴齡和張延齡。而面前這位雍容的女人,原是鄉中聞名的大家閨秀,出身不凡。她的父親張巒更是厲害,曾以鄉貢入太學,是國子監——大明帝國最高學府的學生。要論地位,太學院可遠比柔姐讀的北大厲害,北大至少有個清華和他pk呢!這太學院在明朝就是四個字——一支獨秀。絕對不是一般人進得去的。
為了方便在古代生存,我決定開始適應古人的計時方法,車行半個時辰,就到達了興濟鎮內的張府。這張府真是氣派,估計是整個興濟鎮最豪華的府邸了,迎面是兩個看家護院的大石獅子,氣勢雄偉,往裡是個三進三出的大宅院。
我被安排在韻婷住的東院,金氏細心的差人幫我預備了洗澡水。我也不客氣,脫掉衣服泡進了大木桶裡。這是我來古代後,第一次安逸的享受沐浴的樂趣。往日在福興樓,總是怕被人發現,整得洗澡和打仗似的全身緊張還要掐算時間。
“呵——”我舒服的長噓著,擦洗同時仔細檢查了全身。果然如我所想料,沒有嚴重的傷口,就是些不可避免的劃痕和淤青。洗完澡,換上了金氏派人送來的女裝。我心虛的看著韻婷,這是俺在古代頭一遭穿女裝,生怕穿錯了什麼地方被人看出來。
韻婷神色如常的誇了我幾句,我一顆懸著的心才安了下來,看來自己挺聰明,至少沒穿錯。她又叫丫鬟幫我梳好發髻,我無比感激,這古代女人的複雜發髻我可整不明白,成天梳最簡單的男人發髻都快累到手抽筋呢。如此收拾停當,已是傍晚十分,門外的小廝來報,說張巒回府了,請韻婷和我一起過去。我知必是金氏把今日之事彙報給了張巒。
我趕忙隨韻婷去往客廳。遠遠看去,正中太師椅上穩穩端坐一身著錦袍的中年人,想來必是張巒了。韻婷福身向張巒行禮,我趁機打量,他容貌端正、氣質儒雅與一般文人無異,只是目光溫暖,極為和煦。有模有樣的學著韻婷給張巒福了福身,張巒忙上前虛扶,轉身問金氏:“這位便是張姑娘了吧?”
張巒也細細打量我一番,客氣道:“看張姑娘的樣子分明是個清秀的閨中小姐,竟沒想到是個巾幗俠女。今日之事,老夫已經知曉,老夫感謝張姑娘仗義出手,救下小女。”言罷抱拳給我鞠了一躬。
我忙還禮,“張大人實在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張巒低聲重複,隨後頗有感慨,“好一個人之常情!倘若我大明子民皆像姑娘一樣的見義勇為、俠義心腸,又怎會有流寇作亂危害地方?國泰民安指日可待!”
金氏笑著接過話來,“老爺想多了,而今四海歸順、天下太平,些須草寇是成不了氣候!。”
張巒道:“夫人所言極是。”
我一旁聽著,金氏的確不是一般只懂得相夫教子的閨中貴婦,是個頗為聰明的女人,不讓自己的夫君在外人面前非議國事,也難怪她能鄉裡聞名了。張巒彷彿還要說話,卻被韻婷先開了口:“爹爹可願幫姐姐的忙?”
我笑笑,這也是個聰明的,倒是避免了我冒然開口的尷尬。
張巒道:“小事一樁。”說著招呼來管家,讓他拿了自己的名貼連夜趕往滄州府打探訊息,又囑咐道:“只說張姑娘是老夫的本家遠親,來此投親即可。”我忙道不妥,簡單說了自己一路男裝而來。張巒倒也善解人意,就讓管家把“姑娘”改為了“公子”。
打發了管家,張巒體貼地讓我在府裡安心住下,調養身體。真摯和善的邀請不像假意客套,我也沒多客氣,福身謝過後就隨韻婷下去吃飯了。
我的想法是既然在興濟鎮沒地方可去,與其住客棧多花冤枉銀子,不如就厚點臉皮呆在這裡好了。手裡是有幾兩的銀子,可無宅無地的,根本還沒正式脫貧。
張府的飯菜可比我這許多日吃得都好,四菜一湯,有肉有蛋。我早就餓得心慌,顧不得形象直接開動。飯後,韻婷與我小敘片刻,才起身告辭,臨了還要我好好休息。
送走韻婷,坐上雕花的漆木大床,不由多扭動了幾下屁股,真軟啊!可比吳老闆家的西廂火炕強多了。又隨意欣賞下房間,紅漆的櫃子、圓桌、凳子上罩著繡花的外罩,連梳妝臺的做工都極為精細。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連客房都這麼體面。連日趕路逃命,我實在太累了,再不願多想,脫掉鞋子,扯過被子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我看眼手錶,媽呀!9點了。我在古代這兩個月,除了在王爸爸、王媽媽家養傷那幾日外,就沒有過6點後起床的記錄。這當然不是因為我勤快,實是古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哎,如此下去,聞雞起舞指日可待。
第一天來人家“蹭住”就賴床,這人可丟大了。我趕緊起身穿衣,穿襪——呃,如果眼前的東東也能叫襪子的話。呵,好吧,古人管這個它們叫做“足衣”或“足袋”。這古代女人腳上的裝備堪稱詭異,根本不是古裝連續劇裡演的長布套,而是沒有襪底,呈圓桶狀,到腳踝下腳跟處就結束了的奇怪布桶。我正研究著腳上的東西是不是該這麼穿,門外傳來金氏的低聲試探,“張姑娘起了沒有?”
“起了,起了!”我忙請金氏進來,訕笑著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