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紜很是無奈,再次叫了聲:“王爺。”
華驍這才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門外,然後很不耐煩地說道:“不是都走了麼?”
裴紜有些尷尬地抿了抿嘴唇,不說話,只看著華驍。
華驍在裴紜看似不好意思實則不懷好意的目光中明白了:他也是這“閑雜人等”中的一員。
見華驍面露慍意,裴紜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連忙說道:“奴婢只是怕一會兒場面汙了王爺的眼睛,王爺若是不介意倒也無妨。”
裴紜這話倒是讓華驍更不滿了:“本王縱橫四方,什麼場面沒見過?”
裴紜微笑:“王爺說的是,是奴婢冒昧了。”
裴紜想著,華驍想要留在這裡就留在這裡吧,誰知華驍突然站起身子,低沉的聲音飽含怒意,說道:“本王沒工夫跟你在這耗著,若是戍時你還未能完成,本王定治你的罪!”然後華驍甩甩衣袖,擺著一副臭臉便走了。
裴紜實在搞不明白華驍這心裡的曲曲繞繞,只得在他身後行禮道:“奴婢明白!”
然後裴紜回到搭造起來的簡陋“手術臺”,看了看身邊的徐有賢,說道:“你只管守著這燈火,保持室內通明就好,一切都交給我。”
徐有賢其實不想自己顯得如此無能,但是面對此情此景,他只剩下無能為力了,他只能對裴紜點點頭。
於是,裴紜拿起一把小刀,浸入煮沸的熱水中,抹上讓徐有賢帶來的浸泡過南香藤的雄黃酒,緊接著就是將傷兵腿上的腐肉用刀處理幹淨,這些壞死的肉不弄掉,只會加重病人的病情,惡化當前的情況。
裴紜不知道剛剛喂下去的麻沸散效果如何,但是聽見男子痛苦地嚶嚶呀呀起來,裴紜大致明白這麻沸散並不怎麼管用。
裴紜對傷兵說了聲:“長痛不如短痛,你就忍忍吧!”
傷兵本來就不省人事的,所以這句話只有徐有賢聽進去了,耐不住好奇,他微微轉過頭來看一眼裴紜,頭一眼沒看清楚便轉回來了,但他眼裡殘留的映像令他心生好奇,促使他再次仔細一看,這一看險些沒當場暈過去——裴紜竟然用刀刮掉那些腐肉。
徐有賢又回頭看了一眼,這一回不是看裴紜在幹什麼,而是在看裴紜的臉。雖然裴紜矇住了半張臉,但是透過她的眉眼,徐有賢能夠看出她是十分的淡定從容。
裴紜剛好處理完一塊,準備換一把刀,注意到徐有賢正在打量著她,猜測到他心中所想,輕笑道:“其實你怕這些血肉也沒什麼,我剛當醫生那會兒,什麼都能忍,唯獨受不了病患的嘔吐物。”
徐有賢知道裴紜發現了他在偷瞄她,連忙回過頭去:“對這個我倒覺得無妨……”徐有賢回答著,裴紜說她也有害怕的東西,這讓他心中好受了許多。可是,為什麼裴紜說是她“剛當醫生那會兒”?她不是剛學醫嗎?
徐有賢正想開口問道,轉過頭卻看見裴紜正專注著盯著眼前,他連忙打住嘴,甚至想要屏住氣息,生怕自己的呼吸聲影響到了裴紜。
裴紜手上動作不停,說道:“你不必擔心影響我,若是沒有人在此偶爾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時間一長神經繃得太緊,我也受不住的。”
徐有賢並不是很明白裴紜這話的意思,他自己行醫時偏愛一人問診,並不喜歡有人打擾。但既然裴紜這麼說了,接下來裴紜說話時,徐有賢便會立即搭話,若是裴紜不說,他便安靜地在一旁守著燈燭,守著沸水,守著時辰喂服麻沸散給傷兵。
他也會嘗試著看向裴紜的動向,先是裴紜的專注的眼神撼動了他,到後來他迫切想知道裴紜這雙嬌柔纖細的手為何有如此沉穩的力量。
於是就在這時不時的觀望中,他發現自己似乎沒有那麼恐懼這畫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