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乳孃要被華延讓人貼塊符咒趕去超度時,徐有賢跑到她面前問道:“娘娘平日裡的藥都是你煎的?”
乳孃卻不敢開口了,只可憐巴拉地看著華延。
華延與她一對眼,內心直發怵——當真是一副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容,華延撇過臉,看向一邊,沒好氣地說道:“讓你說你說!”
“是是是,是我!但我沒有!我沒有害娘娘啊……”
徐有賢急忙打斷她,怕她繼續喊冤哭訴沒完沒了:“每份藥都嚴格地按照藥方煎煮?”
“絕對是的!老奴絕對都按照上面的煎煮的!”乳孃嬤嬤大袖一抹老臉,大掌一拍胸脯,大臂一呼險些打到面前的徐有賢。
徐有賢覺得今日與這些鼻涕眼淚有些孽緣,而且緣分十分不淺,都想法設法地要往他身上跑。
徐有賢聽她這樣說,左手拿著藥方冊,右手拿起藥渣碗,走到乳孃面前,將碗裡的藥渣給她:“你如果真的按藥方煎藥,那這藥渣裡就不可能有這個東西,”徐有賢指著一個核狀物說道,“——紅棗。”
乳孃被她這麼一說,突然懵住,然後磕磕巴巴地說道:“沒、沒有嗎?有的,絕對有的!”說到後面,她有堅定了起來。
她並沒有否認這紅棗不是自己加的,而是一把搶過了徐有賢手上的藥方記錄,然後翻開四月份的藥方記錄,急忙尋找著什麼,最後得意地指著一處說道:“老奴認得的字不多,但是‘紅棗’這二字還是識得的。”
的確,四月份的藥方上的確有“紅棗”兩字。
風向變得太快,大家又開始質疑徐有賢的居心——“這人連一個幼小的,可憐的,無助的乳孃都要冤枉!”
徐有賢還是不慌不忙,繼續說道:“那你往後翻一頁,五月末,梁院使和方院判的藥方可有紅棗?”
乳孃將紙頁往後翻——的確,她找不到那兩個字。
大家又把質疑的目光投向乳孃。
但乳孃表示,她有擔保——“娘娘自幼怕苦,所以從小她的藥我都會加一些甜棗。而且我也問過了,兩位太醫都說可以加得的!”
質疑的目光再一次轉移。
徐有賢說道:“你說的沒錯,的確可以加。”
眾人不解,徐有賢竟然肯定了乳孃的說法。質疑的目光變成看向智障的目光,投向徐有賢。
“不過,”徐有賢走到一個盆栽前,繼續說道:“梁院使的藥方裡有一味藥玄參,和紅棗是相剋的。”
眾人的目光還來不及轉移,徐有賢繼續說道:“但是劑量少時,這兩種藥也不會對娘娘的病情有太多負面的影響。更何況梁院使還是十分小心地將藥方做了修改,改了幾味藥,綜合這兩者的相沖。”
“那……這是為何?”
徐有賢指著身側的盆栽說道:“原因在此。”
於是,質疑的目光轉到了這幾株花上。
這是西域進貢的金香花,金黃色花瓣層層疊疊,絢爛濃鬱的顏色,更顯它馥郁華貴,花蕊如同鑲嵌在金鏈上的瑰麗寶石,散發著幽香。
“紅棗和玄參的相剋之性本來是綜合掉了,但是因為這個金香花的香味,它們又被發散了出來。”
大家突然恍然大悟,金香花表示自己很委屈,我又沒逼皇後娘娘吃紅棗,吃玄參。
徐有賢進一步補充道:“這花不僅發散出來了兩者的相剋相沖,並且加劇了這一相剋相沖,成為了劇烈毒性,時間一久,便使得皇後娘娘如現在這般。”
“娘娘不是病,是中毒了。”徐有賢語氣堅定有力,擲地有聲。
那一日的午後日光正好透過鏤空的窗戶照在他的臉上,年輕的醫師看著柔弱文靜,臉上卻有著一股堅韌自信的強勁。
他是因緣巧合,也是憑借自己紮實的才學理論,一步一步,一句一句道出指明皇後的病因病狀,解決了皇宮內近日來的最大疑難懸案。
從此,之前只是提名在冊的徐有賢,在之後被皇上親冊,正式成為了太醫院的徐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