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爸爸不至於做出強迫的事情。”
“我當然沒有,克拉麗絲連中兩槍梅森·維傑手下的麻醉飛鏢,那足以摧毀一名成年女性的神經,我盡力了,除了保住克拉麗絲的性命,我也試圖竭力恢複她的神智。”
薇奧莉塔訝異地側了側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說,“那你很成功,爸爸。”
因為媽媽神智清醒且思維迅速,她很聰明,也很機警。薇奧莉塔記住的清晰場景並不多,但絕大多數記憶中媽媽溫柔又敏銳。同爸爸聊一聊文學和音樂,拉著薇奧莉塔、挽著爸爸的手臂出席歌劇院,或者在日光和煦的下午,把薇奧莉塔抱到室外的樹蔭下,為她拍攝幾張好看的相片,然後定期更換相框裡的畫面。
假設她曾經因為過量的麻醉劑而陷入危險,那爸爸應該也把媽媽救了回來才是。
但薇奧莉塔的話語,只是讓漢尼拔搖了搖頭。
“我的確喚醒了她,莉塔,”他說,“但醒來的卻不是克拉麗絲。”
“我不懂。”
漢尼拔低了低頭。
月光之下的面孔隱匿在大片陰影裡,直到對上薇奧莉塔困惑的眼眸時,他的雙目深處有某種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但很快那股情緒便消失殆盡,漢尼拔伸手,男人的手掌落在女兒的臉側,他的拇指摩挲過她澄澈藍眼的眼角:“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渾渾噩噩,直到有了你,出於母親的本能,克拉麗絲沉睡的靈魂才漸漸蘇醒。”
薇奧莉塔沒說話。
“只是孕育你並不在我的計劃之內,莉塔,甚至是很長時間內,我對於你的存在心生警惕,也怨恨你的出生使得克拉麗絲的身體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她知道。
媽媽還活著的時候,父親於她總是有一段距離。他的疏離和漠然不是來自於物質上,而是心靈上。但薇奧莉塔那時候太小了,媽媽又那麼的愛她,她對那段記憶的存在並沒有多少真情實感。
“直至她臨終前對我說,你的出生於她來說並不是一種剝奪,而是一種延續和新生。或許是在給我一個機會,去彌補曾經的錯誤。”
“我知道我有一名早逝的小姨。”也正是因此他才拋棄了身上所有屬於人的部分,媽媽是覺得,薇奧莉塔的出生,能給爸爸一個挽救人性的機會嗎?
薇奧莉塔的話語落在地上,漢尼拔臉上的人性消失了。
沉默於父女之間蔓延開來,薇奧莉塔不著急,她更不害怕。即便是漢尼拔·萊克特痛下殺手,他能夠給薇奧莉塔帶來的也不過是死亡,而薇奧莉塔最不怕的就是死亡。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薇奧莉塔幾乎以為爸爸不會再開口了,他才用低沉的聲線開口:“她叫米莎。”
薇奧莉塔點了點頭。
“但你是一名惡魔,莉塔。”
父親感嘆一句。
“或許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宿命,”他說,“克拉麗絲死後,她的遺體入棺,天使的特徵才暴露出來,你的母親只有一隻翅膀,莉塔。可能是這讓我相信了克拉麗絲的話,可能是父親對於骨血的愛就是來得那麼緩慢,我在她死後,才逐漸的接納了你,我向你道歉。”
“沒關系呀。”
薇奧莉塔小心翼翼握住父親停留在自己臉側的手背,牽著他的手,就像是小時候那樣:“我知道爸爸現在愛我就夠了。”
“……不,莉塔。”
漢尼並沒有坦然接受女兒的撒嬌,他嘆息一聲。
男人緩緩地將自己的掌心從她的手中抽離出來,高大的身軀在黑夜之中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他深深地看著薇奧莉塔,他的孩子,克拉麗絲為他留在人世間最為珍貴的寶藏。漂亮的面孔無可挑剔,溫柔的神情也一如往昔,她健康、美麗,散發著蓬勃生機,每當漢尼拔直視著她的眼睛時,強烈的自豪感便遏制不住地湧上心頭。
然而漢尼拔最大的遺憾就是,薇奧莉塔除了眼睛之外,一點也不像克拉麗絲。
天使的孩子不會是惡魔。
惡魔的孩子才是。
此時此刻漢尼拔·萊克特才真正的意識到克拉麗絲臨終時那番話的含義——薇奧莉塔·萊克特是他的骨血,而並非克拉麗絲的。
“我很早之前就對你說過,”漢尼拔說,“總有一天你要在我和他們之間做出抉擇,如今到了那一天。”
他伸出手,態度坦然又極其鎮定。
“你的母親不會希望看到你站在我的對立面上,所以莉塔,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