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丫頭微微紅了臉屈膝道:「郎中請的是曾經的太醫鐘老先生,鐘老先生倒是也這麼講;因此奴婢還求一求老太太,待會兒見了我們家夫人也勸她一勸。」
在場眾人莫不嘆息。這方夫人還真是夠執拗的,知曉自己的病是過人的,便連開啟門窗通風都不願!
陸清寧猶豫了猶豫,便緩緩開口道:「敢問姐姐一句,府上的苗圃可種植了各色鮮花?如今這時節種的又是什麼?不如姐姐打發個僕婦去取幾盆鮮花來……多看看花也是好的。」
「不過最好也問問郎中,像夫人這種病症,哪種花兒適合在房中擺放,以免與用的湯藥起了沖突才好。」
那大丫頭又是一紅臉:「姑娘這個提議甚好……郎中如今正住在府上,銀雀這便差人去問過他,再去花圃上。」
什麼叫關心則亂,這便是了;她們幾個大丫頭日日夜夜服侍在夫人身邊,只知道熬藥喂藥擦汗換衣,全然想不起給方夫人開解憂愁,也根本沒工夫多想。
如今陸清寧的一番話,令銀雀登時便臊得夠嗆——夫人沉痾在床,恨不得藥石無醫了,誰還想得到擺些花兒朵兒的?可細細想來,這也是個好主意不是?
謝老太太這時便提議:「咱們來的人也多了些,不如分撥兒進去吧?我先帶著老大媳婦進去,待我們出來再說。」
另一個叫金瓏的丫頭卻滿臉為難:「夫人知曉了謝家老太太攜幾位太太前來探病,便囑咐奴婢們將她抬出來見客呢……」
聽從夫人的話兒,便要給夫人換衣梳頭,那種身子哪裡禁得住這種折騰;不聽從吧,夫人又執意堅持,說什麼內室裡汙濁,她衣冠不整……
謝老太太不由嘆氣道:「這孩子怎麼這麼逞能!」
卻又不能過分攔著,若非得攔著,豈不是叫方夫人覺得,她自己那病根本便是沒治了,只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接受「瞻仰」?既是願意出來活動一二,倒是好事。
謝老太太這麼想著便笑道:「用個藤椅抬她出來也好,只是什麼梳頭換衣卻沒必要了吧?在自個兒家裡,還是怎麼舒服怎麼是,也省得叫我們不落忍,這哪是探病,這分明是來折騰人的。」
金瓏便笑著屈膝:「謝老太太說的是,奴婢這便進去跟我們夫人講。」
此時的陸清寧心頭只有一個想法兒,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本以為自家那母親便夠要面子的了,無論多麼不喜歡陸廷軒納妾,又多麼不喜歡老太太包氏,照樣與那些人面上相處得還不錯,只為了搏一個寬厚之名。
如今再瞧這知府夫人,分明比她娘還甚……一切難題自己扛了生憋著不說,有人來探病還要強撐著出來見客,難不成那內室的床上還不如藤椅舒服?只為了全一個禮數?
再瞧她姑母陸婷姝似乎鬆了口氣,陸清寧突然有些羞臊——自己有些將方夫人想歪了吧?肺癆不就是肺結核麼,方夫人執意到通風的廳堂來見客,也有別的思量才對!要不然,這方夫人去外祖家做客,也不會自帶茶碗兒了!
陸清寧這廂垂頭羞愧著,方夫人已經靠坐在藤椅上、由兩個力氣大的媽媽抬了出來。她的腦海裡本就有方夫人的模樣在,如今再抬頭一瞧,卻險些沒認出來。
這還是那個豐滿圓潤的女子麼?這還是那個面容靜謐的女子麼?
什麼歲月就是一把殺豬刀的話,在此時此刻顯然也不足以解釋了,陸清寧想說的是,花心大蘿蔔男人才是一把殺豬刀啊!方知府據說還算好的,一個正妻之外只納了一個良妾,可就是這良妾,馬上就要將他的正室妻子逼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