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王妃知道後,就跟汾王大打出手,這件事鬧的滿城風雨,汾王便將這個孩子養在了江南,取名為周晤。母親不同,性情倒也不一樣,這周晤沒有遺傳周家的領兵作戰能力,性子迂腐還讀的一手死書,那些倫理綱常背得滾瓜爛熟,一張嘴便是禮節,不像是周大將軍,行事全沒個正經。
周晤挺直了脊樑義正言辭道:“嫡母性情賢淑,何況當年是母親不注意……只是這高麗香瓜極為好吃,六哥還是帶回去給嫡母和父親嘗嘗。”
剛把高麗香瓜往周璟手上遞,就看到了一旁穿著紫色羅裙的甄明玉。只一眼,身上的白角瓜、大蒜全都嘩啦啦的掉在了地上,一張玉樹臨風的臉,也瞬間變得通紅。
周大將軍掃了周晤一眼,望著遠處不正經道:“長得可是好看?給你做媳婦如何?”
周晤性情耿直,行為舉止又是奉聖賢之道的,這等婚姻、女子的話當眾說出來,難免讓他羞紅了臉。支支吾吾的吱咳了半晌,好容易平靜了臊紅的臉,卻聽周大將軍淡淡的語氣從頭頂飄了下來,“真是讀書讀傻了,這是你六嫂!”
周晤聽了這句話,一張臉又猛地通紅,忙雙手合十躬身給甄明玉賠罪。
其實,周晤此次來上都,是為了孟州之事。以前老爺子也偷偷給周晤置辦了大宅,為了避開汾王妃便買在了偏僻的東巷。周晤平日裡吃苦慣了,覺得此去大宅也不是很遠,便沒有坐馬車。正要跟周璟說孟州的事,一轉頭卻見那女子嬌嬌弱弱的,走起來也嬌氣的累,他沉思了半晌,從鞋裡摳出一個銅板,想僱輛馬車,一抬頭卻見自己的六哥一把將她抱起,還十分溫柔的湊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
周晤呆呆的握著那枚微醺的銅板,看了看前面那對壁人,又看看背影高大的周璟,覺得腦門像是劈過一陣閃電。他自幼在江南,讀了許多聖賢之書,夫子常對他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可是瞧了這些年的書,也沒逢見顏如玉。倒是那素來薄情的六哥,一改往日的紈絝習氣,眼角眉梢都落在那女子身上,在大街上也不講個儀禮,直接抱起來噓寒問暖……
他看著看著,不由得在腦中演繹了一番,若是自己遇到了顏如玉,雖說可能會疼愛,但是在大街上,絕對不會那般明晃晃的寵著。如今六哥什麼都不在乎,只能說明那個女子已經站在了他的心尖兒上。
待到了行館,推開那碧綠色的小門,就見幾枝嬌豔的虞美人,沿著鵝卵石小路走,在園子的東首還有一顆燦紅的石榴樹。本以為他摳成這般,院子裡也荒蕪的,卻不想那圓圓的石桌上,坐著泗水、洛陽、江南的縣令和刺史,乍一看去倒像是在密謀什麼。
周家的勢力本來就大,沒想到一個不能領兵作戰的妓生子也可以廣遍勢力,就連泗水、洛陽、江南那幾個頑固的刺史和縣令都能糾結過來……若要撼動周家,絕非一時之力。
周晤在前面走著,旁邊有一個極高的藏書閣,甄明玉看到藏書閣,便不由自主的邁了進去。周晤回頭,看到甄明玉捧著一本破舊的外戚小劄,娟妍靜好的讀著。在他心目當中,女子都是喜歡吃食或者綾羅珠翠等俗氣物件,甚至什麼顏如玉,他都不信了。可是如今看到低頭看書的甄明玉,一下子就呆住了。
世上竟有如此俏麗溫婉的女子……也難怪自家六哥那等行為無度,處事荒淫的紈絝六哥能收起那遊戲花叢的心……
周璟看到自家小金枝在翻那本書,便一手攬住她,柔情道:“喜歡什麼全部拿走,若是不夠,改日就把這樓直接搬到府裡去!”
周晤聽了自家六哥那等霸道狂狷的話,一時間也是懵了,雖說自己敬重這個六哥,也佩服他領兵作戰的能力,平日裡他如何欺負自己都成。只不過這本外戚傳,絕對不能給這個女子,駢寵女子,遲早會出事的。
周晤清了清嗓子低沉道:“這外戚小劄比西廂還要移性情,女兒家應該多讀些女戒女訓,實在識字的,可以稍稍涉獵些四書,斷斷不能看這等書!”
本來以為這般語氣,這女子會撒潑的拒絕,或者是扯著六哥的手故意撒嬌害他,卻不想這女子竟笑著合上了書,昂頭朝周璟道:“怎麼可以奪別人心頭所好,這些書我已經讀過了,不過是看著封面的畫新奇罷了,無妨。”
周晤聽了這些話,一雙深邃的眸子直接皺了起來。自己這些書是在孟州一個破落書館裡搜到的,為了得到這兩本書,他花了足足一年,這女子竟然隨便說已經看過了。雖說可以拒絕,但是這等撒謊賣乖卻讓他覺得,要好好的掰扯掰扯其中的是非曲直。
其實甄明玉倒是沒有撒謊賣乖,雖說如今的西唐不比往常,但是西唐的藏經閣卻是收羅了天下奇珍,民間不常見的書,於甄明玉來說,卻是稀鬆平常。這周晤是個謹守禮節的,再看那些扉頁也被小心呵護著,想必極為重視那些書卷,自家駙馬說的那些話也的確是過了……搶人家的書八成就是搶了人家的命根子。
周璟卻覺得自家小金枝受了委屈,直接差人把藏經閣的屋簷給卸了,還毫不客氣的要求把裡面的書全都搬到公主府裡。
甄明玉扯了扯他的袖子,瞪了他一眼,周璟臉色才好了一些。
唐蓮花端著新下的石榴過來,甄明玉便隨她進了園子裡賞花。周璟見她進了院子,黑著臉直接對周晤劈頭蓋臉的訓斥了一頓,說他讀死書讀傻了。
興許是天熱走的路又多,甄明玉越覺得全身不住的冒汗,胃裡也也有些微微的堵。唐蓮花便從紅梅匣子裡拿出了軟枕,墊在甄明玉細細的手腕上,平心靜氣的給她診脈。
周晤被周璟批了一頓,覺得自己的確是太過針對她了,那外戚小劄也不過是記載了一些後宅婦人的小事兒,他故意用西廂作比,的確是顯得小氣了。想到此,便將那外戚小劄包在紅布包裡想送給甄明玉,誰知一轉頭卻看到唐門的嫡女竟然恭敬的給那女子診脈。一時間那頑固腐化的酸秀才脾氣又冒了尖兒,直接把書塞進了袖子裡。
他在孟州也聽說了六哥納婚姻的事兒,先是娶了一個小瘸子三公主,隨後又在西域納了一房妾室。雖說妾室生得清媚溫婉,腿腳兒也健全,可是一個妾室也斷斷沒有讓唐門嫡女服侍的道理,自家六哥真的是被這側室迷得昏了頭了。
想到此,周晤黑著臉帶著書直接去了前院,跟周璟商量完鄭州和孟州的事,那幾個縣令刺史說了近日疏通河南漕運的事……待說清之後,周晤便帶著幾個縣令和刺史急匆匆的去了芍園,去處理五千畝田的事情了。
本來一個書呆子,不過處理起民間的政事來卻是清正廉明的。甄明玉不由得瞟了周大將軍一眼,周家素來都是出權臣猛將,如今倒是出了一個忠於朝廷的拳拳愛民之官,兵權和民心在一夕間全落在周家身上,他若真的要顛覆甄氏的江山,絕對輕而易舉。
剛才看那本外戚小劄,甄明玉也是深有感觸。那外戚小劄中記載的妾室溫氏為了扳倒正妻,不惜親手捂死了自己的女兒來誣陷嫡妻……後宅內院,這種嫡妻爭鬥的事絕對不少,本以為周大將軍會對花娘生的孩子百般侮辱,卻不想竟禮賢下士的給他委以重任。那周晤雖說是個頑固又呆板的人,可是言語見對周璟卻十分敬重,甚至那份敬重超越了汾王……
甄明玉看著馬車裡的那厚厚的一摞書,惱惱的看了周璟一眼,那周晤愛書愛的要命,說起來這也是個性子,他非要奪人家心頭好。瞧著這勁兒頭勢必要把周晤那藏經閣給搬空了……
“駙馬博聞強識,若是參加科舉,想必如今也是光宗耀祖的首輔、太師了,為何去領兵?莫非是為了哪個佳人?”甄明玉翻了翻周晤的書,覺得周晤那等讀死書的人都能做上刺史,不由的好奇起自家駙馬來。他看兵書只翻一遍就能記住,若是參加科舉,定會中三甲的。
西唐人男女皆慕才華之人,能寫得一手好詞,在酒肆妓館那叫一個受歡迎。若論起風流才子和沖鋒陷陣的將軍,西唐人多半會選擇風流才子。周璟聽到這句話,還以為自家小金枝瞧不上自己的戰功,眸底的怒火蹭蹭的冒。
甄明玉倒不是這個意思,看到他眼底的火兒,便吐了吐小舌乖順的拿起那本外戚小劄靜靜的翻著。正要仔仔細細的看,卻聽周大將軍微微嘆了一口氣,“雖說為夫看兵書一遍就記住,但是看四書五經卻是……提筆忘字。”
想起戰功赫赫的周大將軍,在一摞摞四書五經中愁眉苦臉,甄明玉不由的一笑,當年在弘文館,那些笨蛋皇子一到了讀書時節就把毛筆插在發髻上唉聲嘆氣……自家駙馬想必讀書時,也是那般模樣吧。
甄明玉笑著笑著,身上卻不住的冒起冷汗來,一張小臉兒也蒼白無光,周璟忙命人停車著急上火的喊唐蓮花。
唐蓮花還以為出了岔子忙上馬車診脈,待診脈後臉色先是驚喜,隨後想到了什麼似的,眼底又閃過一絲落寞,垂頭低低道:“公主近日常服用三黃丸,藥氣洩了胸中的火氣,腎水流竄於全身……禿頭之症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