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明玉看著她蒼白的臉,覺得有些話真的講不通,這四皇妹自幼受盡嬌寵,自然覺得鬧鬧情緒,這件事兒就能翻篇兒,便往後退了一步道:“你若真的想死在路上,就請你上了花轎再死!”
“你以為這事兒,父皇不應,周璟一個人就能定下?你荒唐!父皇當年為了江山,做過什麼,你可還記得?被周家騎在頭上,呵,父皇當年為了除掉周家,全然不顧疆場外敵,活活逼死了周家兒郎和五萬兵士!周家沒有屠了父皇,便是寬厚了!”
“騎在甄氏皇族頭上作威作福,本宮倒是真盼著他周家能作威作福,這樣至少對得起他們在西唐疆土上撒的鮮血!和親突厥,是父皇親手蓋的玉璽,父皇這江山遠比你我重要!”
此話一出,就連趾高氣揚的寶妃也驚詫的跑過來捂住了甄明玉的嘴,這個三公主,她們從來沒看上眼,平日裡多多少少的也會欺負一番。
可如今卻覺得想狠狠抽自己一個嘴巴子,這些話句句在點兒上,便是翰林院的博士官也未必能這般威風堂堂的一口氣說出來。
“你……你這是殺頭大罪,這可是大不敬!”四公主吞了吞口水,有些愕然。
“我若真的因為這些話獲罪,不就徹底證實了父皇的性子?”甄明玉轉身望著垂暮的夕陽,淡淡道:“你以為我又能多好,左右不過是父皇牽制駙馬的一枚棋子,到了煎炸的時候,父皇會毫不猶豫的將我拎進油鍋……”
“你若真的不想去和親突厥,那只有去道觀出家。你外祖父手握兵權,便是駙馬不幹預,寧王也斷斷不會罷手……”甄明玉轉身看了四公主一眼,繼續道:“這是你的選擇,本宮不會幹涉。不過本宮只說一句,若是在花轎上死,最好不用□□,死相真的很難看……”
皇家的嬌寵不過是一場春雷驚夢,若是執迷不悟,就會被那轟隆的春雷劈的外焦裡嫩,不想去突厥做炮灰,就只能先到道觀裡憋著。不過這活兒接的,可真是裡外不是人。
她剛轉身,就見寶妃小步走過來,將一個玉鐲子套在了她的腕子上,囑咐道:“那些話務必爛在肚子裡,否則你我三人都要死在鍘刀下。”
甄明玉看著腕子上那晃裡晃當的寬大鐲子,不由的冷笑一聲,“寶妃還是多攢些銀錢妥善安頓明溪,這鐲子不適合本宮。”她垂著眸子出了廟宇,正對著夕陽揉痠麻的太陽xue,一低頭卻看到夕陽下,一匹駿馬,一個龍章鳳姿的男人。
也不知是怎的,方才沒發作出來的氣,見到周璟那刻,卻一股腦的冒了出來,她吩咐下人把攆轎向周璟反方向抬。
本以為這男人會縱馬過來攔,卻不想他靜靜的看了半晌,便直接進了宮。
甄明玉坐在鞦韆上納悶了許久,見他遲遲沒個信兒,便要進屋看書,誰知剛轉身就見彭管家送過來一封書信,上面筆走龍蛇的題著“大戲樓見”四字。
甄明玉將那書信放在了桌上,換了一身清素的衣裳便去了大戲樓,剛進門就見臺上唱著浣溪沙,什麼粉悴胭憔,恁景狼藉……甄明玉坐到了周璟的旁邊,想問他幾句話,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便一直沉默著看戲。
唱戲的是新來的花旦,一副黃鶯般清脆的好嗓子,唱到人憔悴那裡,竟生生營生出一股子無端的涼愁。錄冊禮官默默的開啟了典錄,這事兒還真是不好說,這大戲樓是為側室買下的,可如今竟帶著正室來看戲,這潤色的都覺得尷尬……
花旦唱完了,管絃咿呀,一個年輕俊朗的小生又粉墨登場,其實每次到了小生登場,周大將軍總會掉到醋缸裡,時不時的犯一陣醋氣,惹得甄明玉伸手擰他的嘴。
可是那小生都快把一折子寄生草唱完,周大將軍卻依舊一臉漠然,一側頭看到三公主看著自己,便張了張金口道:“你不是最喜歡這個小生,可是唱的不好?”
甄明玉看著那俊朗小生甩著長長的發,溫軟道:“平日裡,駙馬總是諷刺幾句,今日駙馬沉默寡言,本宮覺得有些不習慣。”她素來都是道理,很少有這般赤誠淘氣的時候,周璟聽了,薄唇高高的彎了起來。
“以前總覺得公主拘謹放不開,怕公主受欺負,所以總是迫著公主發惱,如今看來是微臣多慮了,公主心術遠在微臣之上,微臣不會再多管閑事。”
說這些話時,他眼睛就一直落在別處,甄明玉看了他半晌,也委實想不透這突如其來的冷淡。便抿著唇細細的看著臺上的摺子戲。
也是受不得這等冷寂的氣氛,甄明玉轉頭多次想給他講話,見到他緊抿的唇角,便把到了嗓子眼兒的話硬生生給嚥了下去。摺子戲完了,周璟盯了舞臺半晌,朝著一側的下人道:“路上小心抬轎。”說完也沒跟甄明玉講話,徑直出了大戲樓。
甄明玉看著他的背影,不由的微微蹙眉,平日總被他惹惱了,恨不得撕了他那張嘴,可如今他這般冷淡,卻覺得有些陌生了。
到了第二日清晨,甄明玉剛起床,就聽唐蓮花說西突厥的使者氣呼呼的回去了。那四公主不知吃了什麼東西,竟生了一身的紅疹子,欽天監算了算八字,說是要去道觀避疾,不可嫁娶。
本來公主避疾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誥命夫人那些長舌,躁動的緊,七嘴八舌的說四公主私生活□□,不是紅疹而是妓館花娘生的髒病……
甄明玉早就習慣了那些長舌,她們是習慣了潑別人髒水,跟她們計較倒是白白丟了自己的身份。不過,四皇妹總算不用去西突厥那等荒僻的地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