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將軍還真是妖風陣陣,而且這妖風還是毀天滅地的龍卷風。
錄冊禮官緊緊將典錄藏在袖裡,站在角落裡大氣也不敢喘。三公主不在這些日子,周大將軍就整日陰沉著臉,在朝堂上怒罵了百官,回到府裡也陰沉著臉訓斥下人。
公主府那些下人整日裡提心吊膽的,就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這陰沉的閻羅王。
桌上的茶杯猛地被掃在地上,周大將軍那雙清毓的眉眼裡都是慍怒,“吐蕃侵了越州,河西節度使和劍南節度使一同大戰吐蕃?”
“嗯,劍南節度使還專門在月城埋伏了兵力,一鼓作氣的擊退了吐蕃。”
周璟手指瞧著桌面,薄唇緊緊的抿著。最近上都和西突厥一線全都佈置了自己的人,一有飛吹草動,上都就會收到訊息。
只是河西節度使和劍南節度使似乎並不像虜劫了小東西,若是真的戮劫了,該馬不停蹄的往西突厥走,而非故作忠心愛國的和吐蕃大戰。
他腦中萬事浮沉,想要捋出一個線索。他素來是自信在懷,可是落到小金枝身上,心就如同放在油鍋裡煎炸一般,焦躁煩悶。他直覺自家的小東西仍在人世,可是卻無跡可尋。
剛從廟祠回來時,整整六夜沒閤眼,太醫開了安神的方子,好不容易睡過去,半夢半醒間,滿腦子都是那個小東西,安安靜靜的寫著字,動不動就來一句駙馬請自重。再不然就是被壓在榻上疼愛時,氣惱的叫著他的名字。
他在夢裡笑,可是睜開眼那刻卻是滿室的冰涼……
他以為過些日子,那新鮮感就會退去,卻不想就連走路、用飯腦子裡都是她。周璟閉上眼,知道自己再不找到她,就要瘋魔了。
他嘆了一口氣,讓彭季同回去,一個人躺在了甄明玉睡的拔步床上。
錄冊禮官緊緊握著筆,最浪蕩薄情的人,動起情來,最痴情。如今周大將軍這陣陣的妖風,只有那金枝玉葉剋制的住。
最近幾天,因著吐蕃入侵邠州,周璟整日睡在吏部的大堂裡,他甚至有些害怕公主府,害怕自己呆的時間長了,會把她的氣息抹掉。他覺得她的氣息沒了,自己會暴躁的失智。
三公主被黑旗軍擄走,他日日擔憂著那小東西被黑旗軍欺負,甚至直接帶了兵去了西突厥邊境,他剋制不住內心的焦躁沖動,腦中那根弦繃斷了,他會破釜沉舟與西突厥一戰。
不過,再怎麼焦躁,他都是西唐的輔國大將軍,是維護西唐百年基業的權臣,誰都可以任性,獨獨他不可以。
他可以放肆的飲酒作樂,可以放肆的寵愛那個小瘸子公主,可是他不可以用西唐的基業去作!
吐蕃、突厥、溪原蠻子都對西唐的江山虎視眈眈,若是真的出兵突厥,整個西唐就會被吐蕃和溪原在後方扼死。
若是朝裡能多幾個敢拋頭顱灑熱血的武將,少幾個寧王那般鑽營的小人,他都可以放心的去,可如今他被這些亂事掣肘。
下了朝,周大將軍騎馬直接進了公主府。
公主府裡靜悄悄的,池子裡的錦鯉也無精打採的,一個個翻著魚肚白,像是快死了一般。周璟心煩,想要一把火燒了這水榭,可是看了看正殿前的那架鞦韆,還是壓住了怒火。
他環胸靠在那鞦韆架上,看著石桌上那幾章被風吹的幹涸的黃符紙。周璟抬手捏起一張,看著上面的紋路,又望著皓朗的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是沒了她,一切都沒意思。
繁華的都成空,執著的江山都隨風,萬事終將歸於沉寂,他連身邊的女人都守不住,要著萬載江山又有何用?!
突厥敢對自己的女人下手,讓他落到這等焦躁瘋魔的地步,那麼毀天滅地,亂了這千秋萬載又如何!
他深深舒了一口氣,正要帶兵去吐蕃,卻見西北影壁處有個婢女正在收拾雜書,他眯眼看著,認出那個就是小金枝身邊的林雯。
她平日裡最護著這個婢女,自己訓斥一句,那小東西就給自己掉臉子,甚至能一天不跟自己說話,可是瞧瞧,這是個什麼東西,她明明知道自己主子被黑旗軍擄走,可是卻一臉的輕松,甚至臉蛋子還胖了一圈。
周璟猛地拔出長劍,要一劍斬了這個不忠心的狗東西,可是走近一看,那婢女卻將一些小金枝平日裡愛看的字畫綁上了紅繩。
還有那些小東西平日裡最喜歡接的那些土包子的雜事,這婢女明知道那小東西多喜歡這些,她竟然全部都用紅繩綁住,摞在了一起,她為何會如此?
林雯也是今天才受到那花信子的羅帕,初初她擔憂自家主子,直接把羅帕扔在了桌上,可是想想自己又不認識那掌櫃,便細細思量了一番,想起了花信子的意思。
知道自家主子平安,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如今自家主子算是魚歸大海了,鳥入叢林了,自此再也不會受別人利用。
甄明玉便是甄明玉,不是那個瘸了腿的三公主,也不是被自己父皇利用的棋子,而是完完整整的她自己。她書房裡有些字畫,有些是畫的她站立撲蝶的,這些一律不能留。
她正要抱起那些書畫,一轉頭卻被周將軍用劍抵著喉嚨,懷裡抱的書畫嘩嘩啦啦的落在了地上。
周璟眼底泛著濃濃的殺氣,一雙冷眼睨著地上散開的字畫,只見上面一個穿紫羅裙撲蝶的小人兒,眉眼分明是自己的小金枝,他雙眉緊皺,壓著滔天大怒,“畫上的可是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