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湉湉拍拍他的手背,用安撫的眼神示意他不必與老爺子針鋒相對。
老爺子的一番話,翻譯成大白話來講,無非是你配不上我金尊玉貴的孫子,趁早滾蛋,不然遲早會重複我那上不得臺面的兒媳的悲劇,害人又害己。
“老爺子,恕我直言。即便您是長輩,在孩子面前說他母親的不妥——我鬥膽猜測一下,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我認為這樣很不好,您傷害到顧顯了。也許您信奉鐵腕教育,認為這樣的所謂‘實話’對他沒有壞處,但不是這樣的!沒有孩子應該聽生養他、關愛他的母親被詆毀,哪怕她並不完美,哪怕她不是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母親在孩子心中,是特殊的,您可以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數落她的不足,但請您不要尋求他的贊同,這對他太殘忍了。”她幾乎按壓不住心中的酸楚,又喃喃重複一遍,“請您不要傷害他。”
顧顯心頭大震,微動的手指被她攥住,包裹在柔軟溫暖的掌心中。
祖父從來看不上他母親,這不是什麼秘密,他也從不掩飾自己的不喜。從小到大,他聽過無數次母親的失職之處,既擔不起“顧太太”的責任,甚至連作為一個母親,都是失敗的。從一開始聽到,會為母親氣憤不平,到逐漸麻木,麻木到他幾乎忽略了內心深處那一小抹反駁的聲音,在爭辯——不是的!釀成悲劇明明也有父親的錯,為什麼全怪在母親頭上?為什麼要苛責她?
他沒想到有一天,會有人堅定地大聲告訴祖父,請他不要傷害他。
“至於您對我的批評,我全盤接受,”楚湉湉接著道,“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總是讓顧顯為我操心,所以我在努力學習,努力提高自己,也努力關心他、照顧他。付出不應該是單方面的,愛是相互的付出,如果他辛苦,我會為他解乏,如果他難過,我會安慰他……他需要的,不是一個和他一模一樣強大的另一半,而是一個適合他的人。既然我們互相認定了,這個人是我,那麼我不會把這個位置讓給任何人。”她想了想,補充道,“除非他變心了,那我就不要他了。”
顧顯無奈地睨她一眼,又看向顧老爺子。
老頭子本來就喜怒不顯,此刻面無表情,更看不出內心的想法。半晌,他叩了叩座椅扶手,“小小年紀,話倒是不少。上一回敢這樣在我面前大放厥詞的人,你知道怎麼樣了嗎?”
楚湉湉:“……全家被流放到西伯利亞了?”
顧老爺子:“……”
“如果是那樣的話,”顧顯閑閑插話,“那我也得回去收拾行李了。我和湉湉是夫妻,全家流放,我也得連坐——唔等等,這麼算的話,祖父和父親也在全家人的範圍之內?父親倒還好,祖父您年高體邁,去那種苦寒之地不合適吧?不如再想想?”
顧老爺子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叫你們是夫妻?”
“就是您聽到的字面意思,我們已經結婚了。您就算現在想拆散我們,恐怕也晚了一點。”
“……”
顧老爺子指著顧顯的鼻子,手指直哆嗦,“你……是不是你父親慫恿你的?”
顧顯倒是想把鍋甩給顧雲霆,但是念及前段時間老爺子心氣不順,一天三頓照飯點打電話罵兒子出氣,到底有點不忍心,“那倒不是,只能說陰差陽錯,上天註定的緣分。”
……什麼狗屁上天註定!
顧老爺子在腿邊摸索一陣,才想起顧顯一早把柺杖交給了寧秘書。
這狡詐的臭小子!原來他早就防備著可能會捱揍,提前把工具處理了!
……
另一邊,唐母做了一整套腦部檢查,確認只是極其輕微的腦震蕩,只需好好休息,不久便會沒事了。
腦袋沒事,不代表她的心氣就能輕易平複。倒不是怪顧老爺子手滑,害她受了場無妄之災,而是不忿她不得不帶著唐之曼提前離場,反倒給了顧顯帶著身邊那個女孩子接近老爺子的機會!
她不認為老爺子會看得上那女孩。單憑外貌而論,年輕小姑娘花骨朵一樣嬌豔可人,嫩得能掐出水來,可那又如何?老爺子什麼漂亮小姑娘沒見過!他們這樣的人家挑媳婦,從來都不是看臉。
可架不住顧顯被她迷住了!先前沒有直觀的感受,正是今天面對面看到他對那女孩的維護,才讓她頭一回真真切切地生出了危機感。
“曼曼?”唐母喚住剛才起就魂不守舍的女兒,“你怎麼了,從剛才下飛機,就一直怪怪的?”
唐之曼欲言又止。
然而唐母一向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在她的連連追問下,唐之曼終於還是忍不住傾訴。
“……所以我先前一直當她是繼妹,甚至還去問過她,知不知道顯哥女友的身份。”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竟然向楚湉湉坦誠自己多年來一直暗戀顧顯,難堪在心中翻騰,堵在喉間,讓她憋悶至極,“那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她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件事,顯哥才會用戒指羞辱我……”
唐母勃然大怒。
“好一對不要臉的母女!她們是窮瘋了嗎,勾了老的不夠,女兒再去勾搭兒子?這簡直……簡直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