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輕快,接著撫掌道,“對了,今天約姑姑出來,明明是要談表姐的事情,怎麼一不小心跑題了?我們還是來說表姐吧!”
楚淩蓮完全被打亂了陣腳,此刻她更想知道,什麼叫“那就怪不得我了”?她真的有協議嗎?她又打算幹什麼?
“不瞞您說,表姐真的很惡劣,您和姑父有空的話,得好好管教她一下了——有機會要害我,沒有機會製造機會也要害我,她這麼執著於我,是不是心理出了什麼問題呀?”楚湉湉只管火上澆油,“姑姑也讀過書,知道扁鵲和蔡桓公的故事吧?我上回就說了,諱疾忌醫是要不得的!”
楚淩蓮注意力還在協議是否存在上,慢了大半拍才反應過來,勃然大怒,“你說誰有病?!”
“您這不就是教科書式的諱疾忌醫了麼?”楚湉湉繼續火上澆油,“其實換個思路,精神病殺人都不犯法,更何況只是造謠誹謗呢?姑姑要不要考慮給表姐出個精神鑒定書,到時候在法庭上,就辯護說她是精神病人,她就是控制不住黑我,其實她也不想的?”
楚淩蓮被她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指著她鼻尖的手直顫,“你……你好……好!”
氣怒上頭,話都說不出來,須臾端起杯子,就要兜頭潑過去。
這時,經過的服務生腳下忽然滑了一下,“哎呀”一聲驚呼,手中的託盤歪向一邊,託盤上的飲料不偏不倚,剛好倒向楚淩蓮,嘩啦——
“對不起對不起!”
服務生穩住身形,驚魂不定地連聲道歉,趕緊拿餐巾擦拭楚淩蓮被潑濕的肩頭。楚淩蓮手中的水還沒潑出去,自己倒先成了落湯雞,氣得破口大罵,“你沒長眼睛啊?怎麼做事的,瞎了你的狗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服務生一聲聲不停道歉,邊道歉邊鞠躬,“真的對不起!”又指著胸牌,“這是我的工號,我願意賠償您的損失……”
低聲下氣的模樣,倒襯得豎著眉痛斥他的楚淩蓮太不依不饒,一旁的楚湉湉還在勸解,“算了吧姑姑,他也不是故意的,實在不行就讓他賠您幹洗費吧……”
“我缺那幾塊錢的幹洗費嗎!”麗茲酒店定位高階,出入的多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楚淩蓮總覺得周圍投來的目光帶著鄙夷,她最恨被人當做窮酸看扁,彷彿她還是二三十年前,那個在工廠流水線做工,領著可憐巴巴的薪水,回家還要盡數上交的廠妹。
她努力壓制住火氣,揮開服務生的手,“這次就算了,以後給我小心點!”
服務生如蒙大赦,深深鞠躬,再次道歉,“女士,真的太對不起了!”
楚淩蓮閉了閉眼,只覺得五髒六腑如有火燒,翻騰著就像瀕臨爆發的火山中的巖漿,燒得她哪兒哪兒都不爽。睜眼看見閑閑喝咖啡的楚湉湉,這份不爽翻滾得更劇烈了。
她對這個侄女的印象,一向是溫軟乖巧,害羞膽怯得像只小兔子一樣。卻不知她什麼時候黑了心肝,變得這樣六親不認起來!
“行了,你也別扯東扯西繞彎子了,”楚淩蓮到底一把年紀,也經歷過不少風浪,很快將怒火強壓下去,冷聲道,“直接說吧,要什麼條件,你才肯撤訴?”
心中有幾分篤定,楚湉湉八成要拿協議的事情做文章——不然她特意提到那個做什麼?
她再三提醒自己,小丫頭只是在虛張聲勢罷了。楚淩遠向來對信任之人不設防,不至於刻意再留一份協議給女兒,增加被妻子知曉,讓全盤計劃白費的可能性。
楚湉湉也足夠幹脆,“很簡單,我要表姐公開承認她對我的抹黑,並向我道歉。”
“不可能!”她沒有提協議,著實出乎楚淩蓮的意料,但這條她也不能答應——這跟輸了官司有什麼區別?公開道歉,鹿鳴的名聲就全毀了,一輩子都要揹著戕害姐妹的罪名!
“為什麼不可能?做錯了事情就要承認,這是幼兒園裡都會教的,莫非表姐連幼兒園小朋友都不如?”楚湉湉寸步不讓。
“改天我請你和你媽媽吃飯,讓鹿鳴向你道歉,”楚淩蓮先退一步,“家務事私下解決就行了,何必宣揚到外面去?不是憑白讓外人看我們一家子的好戲嗎!”
“姑姑還是不明白啊!”楚湉湉嘆了口氣,“爸爸留給我的協議,我已經交給律師了,律師是極力鼓勵我起訴維權索賠的,只是我想著,萬一姑姑只是被楊伯伯蠱惑,才犯了錯誤呢?畢竟事到如今,姑姑在垣耀被擠到冷板凳上,楊伯伯在新總裁身邊還是風生水起,得益的分明只有他,不是嗎?”
“可惜楊伯伯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我和律師商討了半天,也沒辦法追究到他頭上,要告,也只能告姑姑一個人,真是傷腦筋啊!雖然一邊告表姐侵犯名譽,一邊告姑姑侵佔財産,同時打兩樁官司挺煩的,耗時又耗力,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放下喝空了的咖啡杯,拿起餐巾點了點唇角,“表姐的案子庭審就是下週了,說不定開庭之前,姑姑就能收到傳票了呢。今天之後,姑姑還有什麼事情的話,還是透過律師傳話吧。我們一家子的好戲,接下來外人可要有眼福,能盡情看個夠了——別人倒還好,想到楊伯伯一家也能嗑著瓜子看我們的好戲……唉,我不知道姑姑是個什麼想法,反正我是覺得有點憋屈啊。”
口中說著憋屈,她的語氣倒是挺輕快,說完便拿起包,作勢就要起身。
“……等等!”
楚淩蓮面上陰晴不定,各種念頭在腦海中激烈地碰撞,撞得她心亂如麻。
她沒意識到自己今天自從踏入這裡,就一直被楚湉湉牽著鼻子,東一句西一句丟擲大量資訊,更不時激怒她,完全打亂了她的節奏。即便她強壓著怒火,盡量冷靜地應對,仍是免不了亂了陣腳。
更何況,楚湉湉最後一刻才丟擲了楊萬忠,這個讓她諸多怨言的前盟友。想到楊萬忠坐收漁翁之利,不僅全身而退,以新總裁對他的器重,往後很可能爬得更高,而被他丟擲去的自己卻什麼也得不到……
“你明知道都是楊萬忠在中間攪事,還要緊咬著我不放?”此刻楚淩蓮已經完全忘了再去糾結楚湉湉手中到底有沒有協議,一心只想著不能便宜了楊萬忠這棵牆頭草,“你也不想想,我是你親姑姑,是大哥的親妹妹!”
“可誰讓協議上只有姑姑的名字呢?”楚湉湉暗自握緊了拳頭,她知道對方已經亂了,越是這個關頭,她越要冷靜。她咬了咬舌尖,繼續再添上一把火,“到時候我說不定還要請楊伯伯來作證——好歹在垣耀被收購前的兩三年間,他一直是你的得力幫手,他的證言到了法庭上,應該還是很有分量的吧?”
“他當然會撇清自己,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楚淩蓮稍微設想那種情況,整顆心一下子沉浸到了慌亂之中。以她對楊萬忠這個人的瞭解,知道她大勢已去,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她,再在她身上踩幾腳,確保她不能再翻身反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