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看向前方的一顆小樹投下的樹影,等到影子和牆角貼在一起了,這才站起身體,動了動發酸的小腿。
“小順子,等下我父王要是來了,問我有沒有練滿一炷香,我就說你幫我吹了,我只好看著樹影,也不知道有沒有滿。”
他年歲還小,聲音裡帶著點稚氣,聽起來軟軟的,卻是讓那個叫‘小順子’的嚇得不輕。
他嚇的跪在地上,抽了自己一巴掌,哭喪著臉對旭兒道,“小世子,您繞了我這回吧,下次再不敢了。”
旭兒上前,抓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打自己,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為我好,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答應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剛才,我只是嚇唬你的,我不會告訴父王和母妃,只是下次,你還這樣,我可就真的生氣了。”
小順子站了起來,用力點頭,旭兒這才露出笑意,從邊上的兵器架上拿下一張小弓,搭箭,拉弓,瞄準,朝著前方的靶子,鬆手,射箭,動作一氣呵成。
雖然箭矢沒有射中靶心,但他如此年紀,那眼神,架勢,十分沉穩,已經有了大家的風範。
旭兒一箭又一箭,雖然並未中靶心,但他並沒有停下來,一直動作沉穩的練習著。
小順子在一邊看著,心裡一陣心疼,簡直恨不能親自上去代勞,不過,經過剛剛吹香的事情,他不敢在發聲,一直到旭兒停了下來,他才遞上帕子,幫著搽汗,又倒了溫水,讓旭兒吃。
這時,校場門口傳來腳步聲,旭兒在喝水,小順子轉身望去,見是王妃來了,面露喜色,連忙上去,迎接王妃。
旭兒剛滿三歲,就被蕭越給拎到校場上去了,顧念雖然心疼,但是看旭兒也很歡喜的樣子,也就沒有阻止。
倒是護國長公主心疼的不得了,從前看蕭越怎麼看,怎麼順眼,如今卻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大概,這就是隔代親吧。
護國長公主總覺得旭兒還小,怎麼就已經排滿功課了。
旭兒可是她跟著一起帶大,從小小的一團,到學說話,走路,一步步見證著,和顧念從前一樣,都是她的心頭肉。
後來還是顧世安勸慰住護國長公主,旭兒是嫡長子,不管是肅王府和晉王府,他總要繼承一個,而且,還要給下面的弟妹做榜樣呢。
旭兒喝完水,見到顧念來了,急忙放下茶碗,跑了過去。
顧念一把將他抱起,見他一臉是汗,摸了摸後背,同樣是汗,心疼的很,一邊幫他擦汗,一邊問他累不累。
從上個月滿三歲起,蕭越就開始讓他進學。
單日,每天早上,讀書,寫字。雙日,則是在小校場紮馬步,練箭。
本來,都是蕭越陪他來的,今日天還未亮,蕭越就被皇上給宣進宮去了,小家夥就自己來了,按照父親教他的,紮馬步,射箭,一板一眼,有模有樣。
旭兒在蕭越面前是小大人的模樣,可是到了顧念這裡,卻又是個軟軟的孩子,他抱著顧唸的脖子,身子依偎在她的懷裡,小臉也靠過來,點點頭。
顧念翻開他的小手,看到上面都是被弓弦勒出來的痕跡,心又抽了抽,忍不住埋怨起蕭越來。
……
宮裡,蕭越被永平帝召進來,進去的時候,永平帝躺在榻上,臉色灰敗,蠟黃,眼睛緊緊閉著。
蕭越抿著唇,他有多久沒有仔細看過皇伯父了?
他心頭湧現一股發雜的情緒,更多的是酸澀。
於公公將宮人都揮退下去,然後獨自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裡。
榻上的皇帝慢慢睜開眼睛。
他微微轉動眼珠,將視線落在被獨召進來,立在榻前的這個兒子身上。
永平帝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微微動了動唇,低聲說道,“從當年決定改頭換面起,朕就知道有今日。”
“這就是改頭換面的後遺症,壽命折半!”
“朕最近,經常會想到從前的事情,你小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你多依賴朕啊……”
他停下來,神情有些恍惚,彷彿陷入對往事的回憶。
“朕知道,這幾年,你一直在心裡怨恨朕行事不公,不止你,就是朕,也常常捫心自問,當年在北疆,朕的決定,到底該還是不該?”
他用壽命做代價,用親情做代價,換來這半生的帝王路。
他失去了那麼多,到底該,還是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