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他慢慢轉身,腳步異常凝滯,一步一步朝外而去,身影在要消失在門後時,他腳步頓了一下,慢慢道,“越兒,你隨朕來。”
他的聲音本就低沉,如今更是沙啞。
碧紗櫥後,蕭越緊抿著唇,抬腳,慢慢的從碧紗櫥後出來,面無表情的看著永平帝。
他拂起衣角,在不遠處端正下跪,對著永平帝的方向叩了一禮,額頭觸地,“罪臣蕭越,叩見皇上。”
半響不見永平帝的回聲,蕭越就這樣一直跪著,一動不動。
良久,只聽永平帝道,“忘親非孝。棄君非忠,你自稱罪臣,你可知罪”
“朕當年將你帶進宮,朕待你如何?你卻為了太子,將朕棄之不顧。你何來的底氣?今日竟還敢偷偷回京?”
“你怎麼就不死在南疆,為何還要回京?”
永平帝的聲音帶著嘲諷,他睥睨著蕭越。
“罪臣回京,是因為紀氏的事情,牽涉到了當年的那場戰役,臣不能見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這乃是為臣之本分。”
蕭越回答道,語氣一如平常,不見絲毫波動。
氣氛慢慢的凝固。
永平帝坐在炕上,嘴角動了動,好似譏笑,可慢慢的,再也掩飾不住滿腔的怒氣,冷笑起來。
所有的人都不認他,親娘,親兒子,都不要他。
他盯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蕭越,呵呵冷笑出聲,眼角的肌肉控制不住跳動,
“好,好,好”他連聲說了三個好,手指著蕭越,“好個為臣本分,你還知道你是朕的臣子?在你心裡,你恐怕早就奉另個君主吧?”
永平帝雙手捏拳,微微發抖,隨即‘砰’的一聲,重重的捶在床沿上,身體猛地前傾,俯視著蕭越,咬牙切齒,面龐微微扭曲,聲音彷彿低吼,好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蕭越直起身子,坦然的直視著永平帝,
“罪臣再最後說一遍,罪臣心中,唯陛下一君,此乃肺腑之言。”
他緩緩地道,眼神清亮,沒有任何的閃躲。
永平帝胸膛微微起伏,喘息聲漸漸平複,和他四目相對片刻。
“好,就當朕信你了,朕再問你,如果朕當真將皇位傳給太子,誰能擔保,日後他就不會改變心意?
古往今來,為了天下這個位置,兄弟可以相殺,你拿什麼擔保,太子會對你始終如一?”
蕭越直視著永平帝,“未雨綢繆不是不對,可杞人憂天為時過早,如果真有那日,臣,認了,臣會安排好一切,不會讓妻兒老小和我一起赴死就是了。”
永平帝眉頭微挑,冷冷地道,“朕還是那句話,朕就等著看。”
他站起身,離開榮安堂,離開晉王府,腳步彷彿帶起一陣風。
永平帝走了,蕭越依然跪在地上,直到老太妃的聲音傳了過來,“越兒,你進來。”
蕭越終於慢慢的挪動了已經跪的僵硬的腿,慢慢的起身,行到老太妃的床前。
見她半躺半靠在那裡,望著自己,目含微笑,心中一時百感交集,撲到床沿,緊緊握著她的手,低低地喚了聲,“祖母。”
老太妃的五指冰涼,手心卻是滾燙,“這些年來,祖母對不起你,讓你一個人跌跌撞撞的長大,幸好,如今你有了念念,祖母也算是可以放下心來了。”
蕭越緊緊抓著老太妃的手,“祖母,孫兒不怪您,您有您的苦衷。祖母以後再照拂孫兒就可以了,念念肚子裡的孩兒出來,還需要祖母看顧呢。”
“我們都不會帶孩子,只盼望祖母能指點我們。”
他說著說著,聲音帶著點哽咽。
老太妃微微一笑,“傻孩子,人遲早要走的,祖母如今這個年紀,人間能享的福,也都享了,念念是個好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對她。否則,祖母饒不了你。”
她反過手,緊緊的攥住蕭越的手,道,“你父親的事情,祖母知道你不能接受,可那究竟是你的父親,就算祖母當他已經死了,可他畢竟還活生生的活著。
這樣也好,總算祖母沒有白發人送黑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