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如何冷靜觀察世間生靈,在注視著離若時,便會即刻融化成水,變得比尋常人家的恩愛夫妻神色還要寵溺。
付出未必會有收獲。他的愛越深,她招來的妒忌也越多。
可那都是在角落中,與她說不上話的陌生人罷了。
凡是熟識離若的人,無一不認為,她是應得的。
連真正的“多年的老情敵”雨櫻,不過是無聊時開開她的玩笑,內心深處是在祝福著她的。
這一天,風清雲平。
她正打掃滿溢著清清淡淡的雨露與書卷香氣的彩閣——正是在這個地方,她遇見了教會做人的道理,賜予了她平和地心境與柔和個性的魂靈。盡管那生靈早已不在,魂魄飄散成灰,可她還是習慣去那裡看看,期待著某一刻還能聽到那句“小姑娘,終於等到你”。就像想重新被那嚴肅溫柔的人,用盡管冰冷,卻有種不可思議的溫暖的懷抱擁著四處漫步。盡管知道它們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把那裡整理得幹幹淨淨,也算是她表達感謝的一種簡單的方式。
從彩閣中走出,她不自覺踏入了那片寄託了無限夢影的花海。
卻瞥見了雪白的影子早已先佇立在繽紛嬌豔中,聽到了腳步聲,回眸一笑,奼紫嫣紅早已失了色彩,他攬起她纖細的腰肢,將她高高舉起,旋轉間,無數的花瓣落上衣衫。
只有他們二人清脆的笑聲交織成樂。
被風微微吹亂的黑發披在肩頭,她眨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道:“流楓……我……”
“不用說,我知道。”他凝視著她:“今天是她的祭日,你想去看看,對吧?我已做好了準備,立刻就可以啟程。”
她嘟起了嘴巴,裝作不大高興的樣子:“你又亂窺人家心音了?”
“我的小若早已命令禁止的事情,我哪敢頂風而上啊!”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不過是我們的靈魂早已相連,沒有冥力,也可以心心相印。”
她是想小小的撒撒嬌,可聽他很淡然地就說出這樣的話,臉不禁有些泛紅,嬌嗔道:“肉麻。”
“可這是我的真心話呦。”他摸了摸她的頭發,她不由乖乖低下了頭。猝不及防間,被他打橫抱起:“抓穩,要走了!”
一陣風聲呼嘯而過,漫天的雪花拂過臉頰。
玉石裂碎,清冽的笑聲:“哎呦,墨蓮姊,殿下,好久不見。你們兩個還是恩愛得令人羨慕呢。”
這聲音……
抬頭看去,果真是寒幽。一襲水藍衫的散羽站在他的身邊,兩人都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
離若忙朝流楓使了個眼色,他笑著將她放下來。腳一著地,她便結結巴巴地道:“不……只是流楓為了用瞬移訣才……”
“哎呀,墨蓮姊,用不著解釋,誰不知道你們的感情好。”他挽住了散羽的胳膊:“就像我和阿羽一樣,夫妻和睦不是丟臉的事情。”
散羽綻開笑顏,像離若鏡子中的倒影:“你們也是來祭拜的嗎?”
離若與流楓俱點點頭,寒幽調侃道:“就連點頭的時機也是一致的,這才是心有靈犀。”
他在開心地笑著,滔滔不絕,卻只看著遠處,無論如何也不肯瞥一眼身後以紫刃作碑的雪墳。他們默默拜祭的時候,他也不曾回過頭。
從那一天,到這一刻,每年他都會來,卻總也不會看那座孤冢。
“寒幽,別再鬧了。”散羽柔聲道:“這都多少年了,你仍舊是不肯回頭和她說句話嗎?”
他背對著他們,眸子中一閃而過的悲哀,沒人能看見:“夢煙話一向不多,該說的,已再劍爐告別的時候說過了。她安排好的,我也照做了,再也無話可講。之後只要來看看她,就算是盡了我的心意吧。”
相見,又默默地背對背分別。
仍是一場無言。
在他們都離開後,錦與司姻悄然而出,燒了幾冊的書卷。
“吶,司姻,你覺得她真的是對的嗎?”
“為什麼會這樣問呢?”司姻低聲:“大家,包括你我,不都很幸福嗎?”
“可是聚炎……我看得出來……他的笑,沒那樣純粹了……”
“那也是他自己選定的啊……”司姻柔聲道:“他總是毫不猶豫把別人的事情擺在第一位,和自己相關的卻一再滯後。她對他的決定都是支援的,自然也會尊重他視為優先的救贖。他最多也就是傷心,至於悔恨,是不存在的吧,他也能理解她的付出……”
雲錦思慮片刻,“嗯”的一聲,表示贊同。
眼睛卻不自覺輕微眯起,想起了萬物的起源,遙遠的往昔……
卻再也不可回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