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足,傳入耳中的是疾馳狂奔後的氣喘籲籲。
帝沙背對著來者,不曾回眸,卻刻意提高了嗓音,悠悠道:“念劍,曦柔,歡迎歸來——果然對你們來說,茍活還是比不上那份情誼呢。”他放輕了束縛聚炎的力氣,拔出了塞入他口中的手指:“聚炎,快看看你那重情重義的主人,再說兩句催人淚下的真情語吧。”
聚炎閉目。
冷汗落地,發出“嘀嗒”一聲響。
沒有回頭的力氣,也沒有轉身的勇氣。
即使在聽到了那熟悉的粗獷與絕世溫柔並聲呼喚著“聚炎,涼音兄弟——”,他還是充耳不聞,堅信著某種信念——這不過是冥王讓他不得安生的一計,他們沒有那般傻,不會白白糟踐他用命織造出的機會。
“是嗎?聚炎,你以為我是在騙你?”帝沙冷冷道:“說實話,像你這種無心機好掌控的小角色,我還犯不著欺你什麼。其實你也心知肚明罷,不然為何要逃避現實,不肯親眼戳破這謊言?”
聚炎已可以說話,卻緊閉著嘴巴,一言不發,只拼命地搖著頭。
“難道這還需要我幫忙嗎?”帝沙將他的軀體扭轉,扒開他緊閉的雙眼:“看到了嗎聚炎,剛分別不一會兒,就又相見了,你們主僕兄弟還真是深吶。”
落入瞳孔中的,是為他焦急著的,再熟悉不過的影子。
剎那,信念與希望,如他向前滑落的身軀,轟然倒塌。
模糊的血肉,二百個窟窿,沁入骨髓的疼痛。
都沒能讓聚炎這愛哭鬼的眼角,落一滴清流。
但再度看到了長相別離,後會無期的人,他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水,洶湧奔騰。
念劍扶住他的身體關切地問詢他的狀況,曦柔吟念著療愈的口訣。
但被絕望侵染的他,看不清晰他們的表情,聽不懂他們的話。
剪水秋瞳,空空蕩蕩,不停地重複著一句:“主人……為什麼要回來?你們不該回來的,不該回來的……”
“聚炎,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不能……”念劍咬牙道:“我念劍,絕對不可能踩著自己兄弟的屍體活下去。”
“可惜啊,念劍,你們夫婦最終不但踩著他的屍體,還踐踏了他的心。因為情誼,辜負了情誼。這種事情,只怕也只有你們這些笨蛋能做得出。”眼前的情境,未讓帝沙沒有絲毫動容,眉都不挑,毫無感情地笑道:“但你們主僕三人,均對我冥界立有大功,深情厚誼又真真令人動容,要是完全不留情面,豈不顯得我沒長心似的。”
聚炎茫然空洞被這簡單的一句話點亮,驀的驚喜道:“殿……殿下……難道您竟肯開恩放了我的主人?”
他掙脫開念劍,拖著殘軀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屬下……屬下替主人謝過殿下!”
帝沙眯縫著眼,皮笑肉不笑地道:“看你這模樣,是願意替你的主人承擔最重的折磨咯?”
聚炎毫不猶豫地回道:“屬下願意!”
“好好好,這可是你說的。”帝沙深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沒有什麼看著自己的摯友死在面前,卻無能為力,只能悲泣自己的弱小更殘酷的折磨了吧?本來我是打算讓念劍夫婦倆承擔的,你這般有心,還對我行此大禮,那我就大發慈悲,把這懲罰轉給你罷……”
聚炎雙肩一顫,驚恐萬狀地抬起頭,劇烈地咳嗽道:“殿下此話何意?咳咳……屬下……屬下怎的聽不明白?”
“是呢,瀕死之人的耳畔多少會有鳴響,思維也遲滯些。”冥王的指尖飛脫出絲線,繞過聚炎的身軀,纏在他背後的身軀上:“那就睜大眼睛看罷——雖然你眼睛也開始花了,但總比你的腦子清醒些。”
他輕輕地一拋,將他們拋在半空,摔死魚般將他們摔在地上,正落在聚炎抵地之首的前一方土地。
念劍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只覺身子飛起,便頭腦混沌,眼前泛起一片金星。
曦柔柔弱的身軀,已在這一摔之下,昏暈過去。
聚炎怔了許久,才爆發出一陣嘶吼:“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