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一瞬間,才決定改變方向,不去寢殿,轉而把清泉押向廚房,想要透過教訓他來忘卻片刻的不愉快,最終卻是他的無心之語戳中了心窩。
她以為癒合了的那傷口一直在,不過是簡單的蒙了一層厚厚的石灰粉,稍一觸碰,鮮血還是會淋漓地滴落下來。
沉重的步子,不自覺就讓她踏入了梅林之中。
這裡是他和她回憶之處,卻又何嘗不是她的。她化作梅林中的一隻蝴蝶,寧兒是梅瓣的一滴露珠,就在雲海紅梅的交界處,靜靜地守著,負責用引導之術將每個將來之人的步子引至別處去。
或許是個簡單的活計,她卻不似寧兒一般能將心沉下來,常常叮囑寧兒看緊,自己卻去瞧瞧去看林中二人的情形。
做為她心脈的一顆靈石,她的嘴角微揚,她的嘴角便也會不自覺揚起。
那個時候,她總以為笙霰雨的生命,會極其幸福,像梅枝的花一般絢爛的開,綻放出最美的色彩。
她沒有想錯,她的確化作了花,卻是從枝條上飄蕩,被泥雪埋葬。現在坐在此處,四顧花枝仍紅豔,卻更襯出了她的孤獨,美好的記憶縱然沉澱在心海之中,可是風的寂靜無聲卻讓她想到了更多不愉快的當初。
她的散漫,靜水落石起漣漪,寧兒卻僅僅是如常一句“一時疏忽”。
她的世界總是簡單,她的心中唯有黑白二色,非好即壞,非喜即厭,那時的寧兒在她心中是個好人,所以她便信了她的言語,卻不知陰謀羅織成網,逐漸將其中的每個人束縛住。
她以為笑容留給別人看,淚水留給自己,就能夠成為支柱,一件件,一件件的回溯,她方才發現,她沒能在當日在她身負無數蝶魂蝶血奄奄一息時出現自己眼前並救了她性命的魂靈生命扮演一個真正重要的,能夠拯救她的重要角色。她無時無刻的歡笑,也終是沒能流淌到她心底分毫。
她倚靠著樹幹,彷彿這上面還有她不曾離去的氣息,肆無忌憚地哭泣。
原就是一個,終回到一個。
她慶幸於沒有人會察覺,她悲哀於沒有人察覺。
她很累,心中很累,哭過以後,便更累,可她卻直至喉嚨嘶啞得發不出一點聲音,淚仍連成珠子。
緣落想要上前勸慰一番,卻被竹韻攔住:“由她去,等她哭夠的你再去,不然她看到咱們,有多少淚都要生生吞回去了。”
緣落忍了忍,沒有上前去,低聲道:“我還一直當她是那種把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的,想不到卻也是個這麼節制情緒的人吶。”
“非但節制,平心而論,其實我覺得她比她常嘲諷的冰塊藍漪還要更節制些。”竹韻道:“你覺得一個人頂著一張冷冰冰的死人臉和無論什麼情緒都整日掛著一張燦爛的笑臉哪個更辛苦?”
他這一說,緣落的思緒裡並未浮現出蝶翼和藍漪,反倒想起了心木散羽,沉吟片刻,誠實地道:“實話實說,拼了小命我也做不到其中一種,所以我覺得都很辛苦……”
“嘛,誰說的——若不是藍漪中途把藥換了,吃了蒼默那玩意,你現在也就成了冰塊了。”
“你既然早就有答案了幹嗎還要問我?我最討厭那種明知故問,人家做出了回答還去糾正的。”緣落撇撇嘴:“好吧,我就順著你的話——笑面虎比較難吧。”
“對,藍漪雖然冰冷著容顏,但其實細細辨認,還是能從她眉宇間看出她的心境的,反倒是小蝴蝶,她不是在笑就是火爆的辣椒,她的悲傷委屈倒顯得不那麼明顯了。”竹韻嘆了口氣:“不過負面情緒積壓太多,總是會爆發的,我一直希望她能這樣哭一場,可惜卻沒能做到,倒被一個腦子不正常的家夥勾出她這情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