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燼不知道雨櫻是在打量自己,以為她是在用眼神威脅自己,不可以說謊。
從剛才的一來一去,她大概估量出,她應該不是雨櫻的對手,何況自己抱著昏迷的哥哥,更沒有勝算。
“妖族是不能說謊的。”靈燼大聲地,放出了這句話。
雨櫻與破軍交換了一個眼神,淡淡道:“所以呢?”
“所以——你說的這些,我不知道,也聽不懂。但是,我確確實實,從我的娘親那裡聽到過相似的話。她說,我只不過是一具軀殼,一具容器,即使我長著和恩人相似的容貌,也只不過是個冒牌貨,只要我能夠發揮價值,即使真的要舍棄我,我也應該高興的。”
靈燼不知道的事情,冷清霜應該是知道的。如果靈燼完全逃避這個問題,一如之前,一口咬定了自己聽都未聽過,她便一定是在逃避已知的問題。
而靈燼的反應,“妖族是不能說謊的”不管是否是故意言語,都已經為她給編織無邪的形象奠下基礎,旋即再將母親的話原封不動得學將出來——分明是雨櫻自己慣常做的事。
真真假假,更難以辨別。
“不能相信她!”木蓮握緊了手中的長弓,瞄準她的腦門:“她是故意裝出來的,我再清楚不過!她就是用那副樣子,騙過所有人,一直活到現在的!”
雨櫻抓住她的手腕:“莫要沖動。”
“你讓我怎麼不沖動!迄今為止看到的那些溫情都是假的,你讓我怎麼冷靜得下來!”
碧色的羽箭從弓中飛出,直指她的咽喉。
破軍的身子未動,也未見拔刀,唯有寒光閃爍,刀已然入鞘,羽箭早斷成了兩截。
“還是先讓櫻姊用法力塑一宿處的好。你也不願意雪王殿下一直在這裡受凍吧?”
雨櫻自然地一移,移到了靈燼的肩畔,周身包裹著‘替傷’的結界。
木蓮一時失控,卻自然也不願意傷及雨櫻,不情不願地收了長弓。
雨櫻未用靈燼領路,徑直朝著冰宮的方向走去。
“你認識路?”
“啊,我和你娘親有些交情,也去過你們那裡小坐過兩次。”
“娘親,真的好厲害呢。”靈燼聽起來滿是欽慕之意:“認識你們這些仙,自己又不是神仙。”
“或許是的吧。”
當年的琉璃閣,已然化作了廢墟。雨櫻無奈地笑了笑,自己一向自詡記憶力很好,卻完全沒能發現——琉璃閣與魔境的冰宮,竟然那樣的相像。
也或許是冷清霜過去的經歷影響了她,讓她誤以為那是她留下的痕跡,卻忘記了當年慘烈的大火,哪裡可能還留下往昔的輝煌。
她輕輕地打了個響指,琉璃閣的碎片重新拼合成了原來的模樣。她率先踏入冰宮之中,看到了兩具屍體。
冷清霜,坐在雕花的冰凳上,雙手抱在胸前,如女王般端坐著。雪白的臉泛著微微的青色,應是中毒而死。
她的夫君,遠遠地倒下,胸口上插著一把匕首,他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大概是冷清霜親手將他送上了黃泉路。
她的眼角,斜斜地睨視著他,滿是鄙夷與憤恨。
她極其恨他,在雨櫻第一次見到冷清霜,見到她和她窩囊的夫君時,就已經發現了這對夫妻之間,根本沒有任何愛戀可言。
如他們的居所一般,將他們冰凍在其間。而她的夫君,也的確窩囊得有些過分,只會對她點頭哈腰,木偶似的,一句反駁的言語都說不出。
他們大概都是帶著某種目的,才能勉強在一起,當目的崩毀,紐帶也就不複存在。
她不肯讓天界的雷取走她的性命。
那是她最後的尊嚴。
雨櫻深深地,向著她鞠了一躬,表示她對於她的敬意。
她現在已死,生前有多少目的,也都隨著雪降雪融消逝不見。
前塵往事,葬卻多少回憶,又有多少,是真的想要忘記?雨櫻輕輕地攥住了她的手,輕輕地,咬開她的手指。
已經流不出血液的手,吮吸出了些許的,血冰。
凍結的塵封,一部分,終於在不肯言說的風中,幻化出影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