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被師傅掛在嘴邊的那一句“無論如何,也不能傷害同族,傷害同族的是最卑劣的”,是不是同樣也適合於身為妖族的他?
不,他不是妖,應該說是,一半的妖族血統。
全部都想通了,作為人,想要殺妖,是合情合理的,雖然生活在他們的世界之中,但是,他們從來沒有理由,也沒有義務把他當作是同族。
其實,他也應該是被排除的存在才是,居然茍活了多年。
那麼,是不是妖族,也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自己的感情破碎成碎片,是雨櫻刻意想要懲罰他這個雜種的,殘忍的手段?
哪裡都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殺同族是卑劣的,他既是妖的同族,也是人的同族,他沒有傷害任何一方的權利。
被異族排斥是理所當然的,他既不屬於妖,也不屬於人。
那為什麼還要讓他活下去?為什麼要讓他做那些骯髒的事,還說是救贖?
其實他只是個被玩弄的木偶,價值就是給他們找樂子嗎?
從一開始,就把他這個不該存在的,毀滅掉不就好了?
“殺了我,阿影,求求你,殺了我吧。不,我的好弟弟,你殺了我也好,活著太痛苦了,我再也不要活著了。”
他沒出息地,哭出聲來,野獸一般嚎叫著。
活到不想再活,大概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觸。
雨櫻輕輕地,用鞭子將他殘碎的身體拉近,用匕首抵住了他的額頭。
他像是看到了救贖,眼淚汪汪地問道:“你——終於願意殺死我了?”
“不,我不願意。”她的笑容如罌粟花,搖曳生香,充滿了毒液,卻完全抽不開目光:“我不想殺我的同族,更不想傷害,我的得力屬下,拼下性命保護的孩子。”
那一瞬間的眼神,將他過去的世界全部摧毀,他眼前水霧濛濛的世界轟然破碎,他看清的是,是通往往生的道路。
“我可以不用死嗎?”他有些迷茫地問道:“我可是——殺了很多的妖,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被我殺死了,我,根本不配……”
“殺死你母親的,從來都不是你。你只是,無辜的受害者之一。還有,想起你母親臨終前的表情,你總會找到些什麼?”
他的腦袋,快速地轉動著。
第一次,是印象最深刻的,無論是什麼事情,因為初次的體驗,會化作最深刻的記憶無法忘記。
第一次真正的殺死妖——或者更準確地,應該說是殺死生靈,便是在那地牢之中,血液的味道,死亡的味道,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是笑著的。
還有,過去未曾看懂過的口型。
“活下去。”
他像是確定什麼一般,費力地,坐直了身子:“我死了的話,你能不能放了我的師傅——我的父親呢?”
雨櫻愣了片刻,笑靨如花:“當然可以。你是這樣的大孝子嗎?”
“哼,算你這小畜生還有點良心。不過——”他嫌惡地皺了下眉頭:“不要叫我父親,也不要再叫我師傅——知道了真相的你,再這樣喚我,只會讓我感覺到惡心。”
“這位父親。”雨櫻足下的水花發出清脆的聲響:“難道你是想要為兒子犧牲,才刻意說這樣的話,生怕他會對你心存愧疚嗎?沒關系喲——你要是想為了兒子而犧牲,我更會答應你的。”
“誰要為了他而死?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妖物犧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