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躺著的,不像是飛洛,而像是他自己。無依無靠,孤獨無助,失去了自相殘殺的“同伴”,卻要被自己的良知逼得喘不過氣來。
不是他的錯,他卻要承擔著最深重的罪孽的那種感覺,倒讓他有些站立不定。
他幾次下狠心,終究下不了手。
“罷了。”他嘆了聲,將摺扇系在腰間,吹了聲口哨,立刻有虎妖應聲而來。
虎妖們被鮮血和躺在地上的三個狼妖驚得呆了:“王上,這是……”
“不知道怎麼他們就自己吵起來了。一個殺死了一個,另一個我實在覺得煩,就順手要了他的命。但是——”他指了指飛洛:“他倒是無辜的,不過似乎受了些驚嚇,你們給他安排個住處,好生照顧著吧。”
他們遵了命令,將他扶起時,卻看到他的頸子中,有赤紅的紋路。
屬於魔族的刻印。
虎妖立刻將刻印亮給白睛看,露出難色:“王上,這樣不好罷——幹脆也一併處理掉算了。”
“雨櫻知道他們跑了,未必就不派手下來尋蹤。我們總得留個能證明我是無辜的在,不然她的性格,知道自己的手下全死在這裡,怕是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把這裡鬧個天翻地覆了——我幹嗎給自己找這個麻煩?”
虎妖們一聽,立刻拍手稱贊道:“還是王上思慮得周全!我們就想不到!”
他們離開,白睛咬緊嘴唇,搖了搖頭。
不過是顯而易見的欺騙之語,他們卻信以為真,還稱贊他高明。其實最周全的方法,莫過於真的飛洛處理掉,屍體也不留,雨櫻來尋,一口咬死從來也沒有見過就是。留了這麼個活口,反倒容易讓雨櫻疑心到他的身上來。
況且他這麼私自留下魔族,虎林中的虎妖,還有其他族得知了,究竟會做些什麼感想?
他知道自己這一步棋,走得著實不算是好。但是,既然不是死路,偶爾變個法子,說不定也能看到不同的趣味。
他用這些敷衍的話勸慰自己,然而回到竹林居中,絃音卻走了調。
心中竟是矛盾混亂不堪,然而,他絲毫沒有注意——或者假裝沒有注意。
有些選擇,既然做了,就不能再去後悔,否則,只會讓自己本來就如同一團亂麻的心緒,更加混亂。
然而,縱然不去深思,他還是做了難以理解的事情——他非但留下了飛洛的性命,還將什江與邑棲好生葬了。
他究竟是想要證明什麼呢?還是想彌補自己的某種遺憾?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在盯著兩個愚者的墓碑時,他竟像是多年的某種夙願,一朝得償。
可是,他甚至都想不起心願是什麼,也有種卸下了重擔的輕松。
如果,他知道數日後,喚醒了他沉睡的噩夢的禍首,在魔之境,正在向雨櫻複命,他剛剛卸下了負擔的雙肩,只怕要被更沉重的枷鎖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