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白睛的指尖快速地撥動著琴絃:“你們把我的竹子弄壞了麼?那我可就……”
“不是竹子的屍體。而且,除了您這種痴迷於翠竹的家夥以外,也不會有誰把斷了的主子叫做屍體的。”什江輕輕道:“我把那個煩人的老貨殺了。”
縱然白睛的心穩如泰山,琴絃還是滑了一下。
“邑棲……麼?”
“嗯。”什江無趣地道:“看他總是頤指氣使的,還以為到底多厲害,結果輕而易舉就被我殺掉了,唉唉,枉我我‘前輩前輩’地叫他好久,竟是這麼不值得尊敬的傻瓜。”
“單單是投奔,用得著做到這個地步嗎?”飛洛帶著哭腔道:“他不願意就讓他走就好了。咱們同族不也有投奔豹族的麼,讓他找他們去不行?非要讓他死在這裡不可?”
“說得輕巧,他已經冒犯了虎王殿下,他不死,怎麼能夠見到我們的誠意?說不定虎王殿下真要以為,我們只是為了混口飯吃,心裡還惦記著雨櫻那輕薄女子。憑任哪個主子都忍不了這樣的屬下吧。而且,他對雨櫻那樣忠心,究竟是不是派來探聽訊息的我們也不知道。哪日他真的被逮到,我們也逃不了。我殺他,也是讓你更好過。你不也沒阻止?由此可見你也知道他死了於我們利大於弊,沒動手只是偽善在作怪罷了。”
“我……哎?”飛洛盯著自己的雙手:“奇怪啊,我為什麼沒有阻止呢?這可是我的同族相殘啊,為什麼我誰也沒有幫呢……”
“啊啊,看看吧,其實你比他強不到哪裡去。如果說他是還要留著最低限度的忠貞,你就是非要讓自己看上去有最低限度的同情心和善心,然而自己卻是用逃避來體現出你自己無罪的姿態的。現在他死了,你可以和我一起在虎族呆得安適,可是,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可以解解我方才唾罵雨櫻你心內淤積的憤怒,因而你才不動手——這樣,無論我們誰贏了,你都可以不用髒了自己的手,不用花費一點力氣,就得到些許好處。多麼上算!”
“不……我沒有那樣想,我只是,對誰都下不了手……只是這樣……”他喃喃,卻似乎無法真正勸服自己。
似乎他真的如什江說的那般不堪與醜惡。他抓著自己的臉,臉頰上被抓出了深深地指痕,望著邑棲的屍體出身,竟像是呆了。
“好了,你也不用太自責,只要把他好好下葬了,也就算全了心了。說到底,這也都是他自找的。”
他兀自洋洋得意,打算繼續發著自己的高論,冷不防背後數點寒芒,從他的胸前飛出時,已是赤色的紅光。
“你是狼妖,還是烏鴉精?真是聒噪得很哪。害得我連喝茶都變得不美味,香也嗆人,琴也彈不下去了。”
白睛終於現了身。
他身著赭色的湘妃竹暗紋曳地長袍,外披著皮毛化成的,素淨的白底黑紋大氅。飄然隱逸的氣質似是世外隱士,然而,過於素淨年輕的容顏,又破壞了他從骨子中散發出的滄桑感。
他的手中晃著一把摺扇,摺扇上畫著的,也是翠竹。扇墜是一把精巧的玉琴,琴絃也乃是上好的冰蠶絲。雖然不足巴掌大,如果想,大概也能夠彈出妙曲佳音來。
“為什麼……”什江定定地望著他,伸手試圖抓住他的衣角,被他扇起的風扇出數尺遠。
他皺著眉頭:“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惡心。”
“我……我可是為了您……才……”他吐出一大口鮮血,不甘心地道。
“為了我?不好意思,我實在看不出來賣主求榮,還殺掉過去的同伴——不,殺掉自己的長輩,哪裡是為了我。如果你說這是你入虎族的儀式的話,你的儀式太可怕了,我膽子小,經不起這樣的嚇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