澪楓不知道鑄魄的厲害,但是也知道將自己綁縛於此的枷鎖,附著著怎樣可怕的詛咒。
“不用謝我,並不是我要救你的。”他的指尖在他的身上劃著奇怪的圖案,口中念念有詞。
澪楓只覺自己沉重的身體變得輕盈,竟像是化作了透明的羽毛。
身體的崩壞,讓他無法維系身後並不高明的屏障。若離縱然機巧天下無雙,情急之下竟怎麼也解不開他們之間的隔屏,無法阻攔,也無法將聲音傳到到彼方。
她不斷地敲打著,直到屏障裂開,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火焰燒著了她的頭發她卻渾然不覺,只想要伸手去握住沐魂。
當她的指尖觸及到沒有溫度的面板時,灰燼染指,落在地上的,只有他平生不肯離身的,最愛的那件衣服。
那是他得到的,他摯愛的女子,第一次做給她的衣裳。她甚至聽聞,他在受著非人的折磨時,並不顧惜自己全身的傷痕,只一味地護著自己的衣衫,當看到它完好無損的時候,竟激動得落下了淚來。
她終究無法帶著他一起走。
他們之間的交集,從來只有沒有血緣的父女牽系,再不會越過一步。只有一邊的執著,只能是惘然。
而這樣的交集,可以讓他不顧性命,去實現她那樣任性的請求。
她連哭泣的時間都沒有,一把抓住澪楓的手,想要帶他離開這片火海。
纖纖玉指的觸感,澪楓的感覺遲鈍,也不會不知道,這是花海之中,撫摸著他的臉頰,親手為他戴上佩劍的那個女子的手。
他想要抵觸她,然而,下意識地握緊了她。
他想要問她,你是不是又要騙我了?
可是他什麼也沒說。
你對我說一百句話,我便相信一百句。他在心底小聲念著。
好了傷疤忘了痛,讓他為自己的懦弱有些不齒。只是,他終還是捨不得,捨不得那些年年歲歲累積起來的點點滴滴。
狂笑多少抹去了他心中的愛,然而他卻還是想要選擇因為相信而後悔。
若離已經說不出半句話,只是牽著她,試圖沖出火海之中。
她的心中無悲無喜,剩下的是一種孤冷的失意和這潑天業火一樣濃烈的恨意。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她是不能夠複仇的,她沒有那樣的實力。所以只能寄希望於他。
她用自己的身體護著他,不要再被火焰燒出更多的傷口。在意的更多的,卻是他能給予她的小小的希望。
她曾以為,用自己漫長的一生去報複一個人,是徒勞與可笑的。每當在書卷中翻看到了人間的痴男怨女,她不禁一曬。原來自己也不過是天界毫無悲憫心,還自以為了不起的一員。
一邊厭棄著天界的烏煙瘴氣,卻還一邊嘲笑著,無法掌控著自己命數的地界之生靈。其實也僅僅是無病呻吟,還當胸懷天下,豪氣幹雲。
若是之前的時光,和她說,讓她帶著碧羽閣的一眾去做魔,她肯定會拒絕。找再多的理由,實際上都是捨不得自己的地位與榮寵,並沒有怎樣高尚。現在意識到,也只是落得了悽慘的境地,才會思起退路來。若依然是香園畫樓,唯我獨尊,她必然不會去惦念著這所謂不需要用命簿牽連的一族。
好容易看到了門扉,然而沖破後,看到的卻是一面——冷冰冰的沒有絲毫生命與溫度的鏡子。
她沒有笑,鏡中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