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關系,以前,我不是常常……”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過去您只是心中有著氣吞山河的願望,您現在是真正的山河之主。縱是良臣,也要有君王自己的才華,不敢邀功,更不敢仰功。還望您對屬下,比以前更要苛刻些,方才是為人君的本相。”
他言語謙謹,竟頗有當日伊顏奪得天下時,他身邊的第一功臣笙歌的風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莫不相似。
默穹登基之日,由於其特殊身份,其並未隨於身畔,更不能加封仙職。經了年月,竟是第一次相見。不想他非但未心懷怨懟,竟恭敬更勝從前十倍。默穹搖頭,感嘆道:“我原說你在哪裡與笙歌有些相像的,今日看來,果真如此。不知道的還當你們之間有什麼關系呢。”
“您說笑了。”他烏色的唇挑起來:“您也不是狠心的冥王,剛愎的伊顏,哪裡就會有笙歌那樣禍患般的臣子來的?這樣倒不是折屬下,而是在妄自菲薄呢。我實在看不下去有不世之才的您,作這樣荒謬的自比。”
默穹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你這張嘴,倒是忽然之間變得會奉承了。想之前你都是在提醒我,我到底哪裡做錯了,現在倒像是趨炎附勢之流,只會撿著好聽的說了。”
“撿著好聽的說,也是您身上優點多。不若非誇跛子腿腳好,瞎子明眸善睞,卻不是奉承,而是諷刺了。可見您真的擔得起我的每一句。”
輔佐之時,嚴厲的話語一刻不停歇。而現在,諂媚的話語也不停歇。
這個幫著他籌謀,幫著他坐上王位的,比他所估量的,還要更擅長權謀之道。此時他雖然多少有些仗勢生驕,也不免暗嘆自己小瞧了他,因為一時的得意將他棄置一旁是多麼失誤的做法。
還好現在懸崖勒馬,悔之未晚。若他對自己也意冷心灰,像當日脫離冥族般投靠了另外的主子,於他來說,也是威脅甚重。
寒夜對於他的心思洞察的一清二楚,然而,斷斷不肯再露聰敏之相的他,僅是低著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畏畏縮縮之感,在這個全身上下都遍佈著魔族刻痕的男子身上盡現。
瞧見他怕成這個樣子,想來也是這些天他將他丟在一邊不管不顧,也不知道會不會殺之滅口或是隨意尋了個錯處將他扔入天牢中折磨而恐懼。默穹心腸再冷,依然心有不忍,請他坐下。他遲疑了許久,坐下後,發了半晌的呆,才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梅酒。但不知道為什麼,只啜了一口,咳嗽了兩聲,像是忍著惡心,把杯子放了回去。
默穹想起他跟著自己,似從來不見飲酒,或許與沐魂一般對酒犯嘔也未可知。然而換作過去,他不愛喝的就直接推拒,不會有這種強忍著飲下的舉動。不管真心假意,表現出的竟依舊奉他為尊了,心下不免得意,臉上卻是歉疚,向他眨眨眼。寒夜訕訕地笑著,也不多語。
默穹清了清喉嚨道:“你也閑了數日,不知道這推斷之能,弱了不曾?”
寒夜幹笑道:“趕不上您就是。”
“我身邊的清客已經夠多了,要是連你也成了這個德行,我倒是連個能幫襯的都無了麼?”
“不,主上有心問詢屬下,屬下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然而您只是想要屬下博您一笑,屬下當然也沒有不從之理。清客或是清明,也都是您一念之間,方位上臣。”
“那好。我倒是希望你來給我解解,這上面的名字,怎麼好端端的就沒了?”默穹將天簿向他眼前一遞:“剛才凰堯那廝已經引得我笑夠了,我現在只想聽點有建設的言辭。”
寒夜展開一看,眉間一蹙:“狼森?屬下記得好像您……”他哽住,不再說下去,猶疑著向默穹望了望,嘴唇動著但也不敢再問。
“不錯,就是那個狼森。”默穹猜出他的意思,給予肯定:“我現在也算是功成名就,自然也忘不掉故鄉的,當然也少不得看看故知們的命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