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笙歌的神色有些慌張:“這麼說來,阿魂見過他了?”
“是。”若離點了點頭:“沐魂叔一見到他,就說了些一堆摸不著頭腦的話。之後那小狐貍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給沐魂叔跪了下去,懇切地求他幫什麼忙。他一走,連沐魂叔都像是變了個人。悶坐著許久,讓我不能嫌棄他是個狐妖,平素應該多多照拂著他一些……”
“天機令!”笙歌打斷了若離:“把天機令拿出來給我!”
若離被她的氣勢嚇了一跳,立刻聽話地把天機令雙手奉給了笙歌。
天機令浮出來的,金黃的“天”字,明晃晃刺入她漆黑的眼眸。
“阿魂他……已經見到過變成這樣的天機令了?”
若離再次點了點頭。
“他求阿魂幫他的忙,阿魂是怎麼回答的?”
“沐魂叔說,給他時間考慮考慮,之後給他答複。”
笙歌的臉色驟然失去了血色,變得慘白慘白。
沉默了許久,她才慢慢地開口,咬著牙恨恨道:“為什麼?我難道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麼?她的命我為她保住了,能幫她的我都做了——主意、靈藥、碎片,包括一句話就能支配碧羽閣的權利,我都予她了。為什麼非要把阿魂也牽扯進來?”
在若離的印象之中,笙歌從來都是神閑氣定的悠閑模樣,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
看著她充滿怨色的緊張的臉,連若離都跟著緊張了起來:“因為他的存在,沐魂叔會受到什麼傷害嗎?”她頓了頓,聲冷如寒刃:“如果是的話,我隨時可以想辦法殺了他!”
“你是殺不了他的。”雙眼已泛紅的笙歌,卻如此斷言道:“誰都殺不了他的。你也好,我也罷。抑或掌握三界的九天王,掌握生死的冥王,誰都不能將他殺死。如果誰對他動了殺唸的話——只會更快地把他推到宿命的輪轉上去,甚至會傷了自己的性命。”
“不試試看的話,怎麼會知道呢。”輕紗遮面的水藍衫清冷少女,眨動著小鹿般大的雙眸,藉著如鏡的粼粼波光,梳理著絲緞般的黑發:“當時的你們不是也對我寄予過同樣的希望麼?雖然我不曾獲得同樣的命運垂青,不能拔出那把劍來,也不能讓天命之印閃爍出光彩,可是我受到的磨礪甚至可以說是折磨——絲毫不比這位‘天命所歸’少。即使他的法力再高,未曾像我一般整個身魂都化作了兵器,殺他也未必是多難的事情。”
“想要殺他,當然不是難事。非但不是難事,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不過,想要讓他為我們所用,化作我們的利刃,就非得費一番功夫不可了。”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而沙啞了的嗓音。
“冒著危險,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個話?但是——真遺憾啊,我不覺得我有什麼義務應該為你效命。何況,只有我一把好刀,你還會巴巴地求我。再得了個他的話,恐怕以您這等高貴的身份,就不願意與我再說話了。”
少女“嚶嚀”地一聲笑,笑得極美,卻也極冷,冷到骨髓去。似乎在嘲笑著向她提建議的那個魂靈。
因為尷尬而一陣紅一陣白的臉,好一會才恢複了正常神色:“怎麼會?我們之間可是有著與眾不同的紐帶,你是兵器還是人,我們的關系不會變。但是他,最終卻只會成為一把純粹的刀而已。”
少女厭煩似的伸了個懶腰,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地走了開,唯剩下那被複雜的情緒籠罩著的仙魂,恨恨地咬牙切齒,瞪著遠去的飄渺水藍。
“如果是為了沐魂叔的話,我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不可能的事,我也願意拼上一拼。我就不信,一隻小狐妖,能弄出什麼名堂來。”她小聲嘟噥著。
“但是阿魂可也讓你照拂他了。你胡鬧,首先就算是不聽他的話了——這已足夠讓一個‘父親’傷心。如果你不小心出了什麼意外的話,阿魂身子弱,受不得大刺激,我已絕不可能再回去陪伴他,你若再有三長兩短還讓他怎麼活下去?”
若離的臉色一滯。
確實如此——正如她不能忍受沐魂受到任何傷害般,沐魂那樣的脆弱,難道就能忍受她受到傷害麼?
因誤會了赤炎,不惜犯了舊疾的凝聚法力為她出氣,如果她藉著所謂的“想要保護他”的理由受了傷,事情一定會與她的願望背道而馳的。
失去了言語。
良久,她囁嚅道:“那麼,我還能做什麼呢?”
“一切都是命定,所以,你什麼也不用做。”笙歌拍著她的肩:“若你非想做些什麼的話,那就盡量讓除了阿魂外的碧羽閣生靈注意到他——好歹你也是碧羽閣的少主子,這種事情坐起來大概還是容易的。”
“命定命定……”若離歪著頭,滿臉大惑不解:“凡魂命由仙定,仙魂命的命又是由誰來定奪的?論理,不是已脫出了宿命之外了麼?為什麼你們仍然還在說‘命中註定’?”
“成了仙就沒有‘命中註定’這回事了的話,你的母親……我……”笙歌遲疑了一下,才接著道:“我們都熟識的瀾瀟湘公主,又怎麼可能會做出那麼愚妄可笑的事情來。正因為始終掌管著他人的宿命,才對自己的命,更加恐懼,想方設法掌握自己的一切,這才是事實。”
若離不能否定在某一瞬間,她的心跳了一跳,最後還是深深的失望。
無論多少年過去,在笙歌的話語裡都沒有出現奇跡般的秘密——終究瀾瀟湘才是她的母親。
無際的梅花漸漸褪去了紅色,笙歌拍了拍她的背脊:“有什麼不能對阿魂說的,仍別忘了來這裡找我。或許……”
或許不知什麼時候,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