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麗而不失英武的眸子中,看螻蟻般同情的眼神。
任何一個人被這樣的眼神看到,都不會舒服。
何況,這樣看著自尊心頗強的他的,還是他的妻子。
他嚥了一口口水,硬著頭皮繼續道:“我們的那些,你不管顧我的痛苦說你放不下,已然很過分,不過我畢竟有過錯。你若是真心讓楓兒成仙,讓他在九天上安心地生活,我就只有後悔自己的錯處。不過,如果你是把無辜的楓兒也當作是一顆棋子利用——表面是想讓他在九天有一番作為,想方設法用他來為你複仇的話,就未免太狠毒了些。我不相信你會做這種事,你能不辜負我的信任嗎?”
冷清霜朱唇輕啟,冷笑了一聲。
宛如羅剎一般的詭異笑容。
連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剩下的唯有空白的靈燼都顫了顫。隨即,她卻又露出了可愛的笑嘻嘻的樣子,拍著手:“娘親好厲害,這張臉有趣。”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猙獰得有趣。”
君緣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他辜負了她許多,如何要求她不辜負自己?
說錯的話,是無法再改口的,他只能故作鎮靜對上她嗜血的眼神。
也許又會是一陣他早就習慣了的,冷嘲熱諷。
“在你的眼裡,仙還是那麼的好吶。高高在上時看到的風景,會是說不出的舒暢。而所謂的陰謀,都是個別。”冷清霜撫摸著靈燼,意外地平心靜氣:“楓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曾拼了命也想要保下來的孩子,我當然不會捨得真的把他完全當作一顆棋子,也根本沒想徹底幹涉他的命運。僅留了一天量的殘片,為的就是給他選擇的餘地。所以,如果楓兒按著命運最後真的走上了我期待的遠方、你眼中的歧途——我只能如此告訴你,辜負了你信任的絕對不會是我,而會是你心繫的神仙。”
縱然平靜,其中包含的辛酸與落寞,唯有為數不多的魂靈懂得。
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心情,才會真正的絕望呢?到絕望一刻,是是非非或許記得不那般清楚,痛苦反刻劃在了心房。
而如靈燼的無知無覺,將憐憫的感覺都留給了他人,把永不結束的幸福留給了自己。
本就僅有一天,因一時興起又提前結束的,無法再望見中的風景——九天雲之巔。
“您既和我說了,已無事了,讓我家去。為何巴巴地跟我到這裡了?”澪楓拄著頭,不解地瞧著從進了他的寢居就一刻也沒有閑著,擦著桌面窗框的息淵:“還有已經夠幹淨了,怎麼還要清理啊?就算在您看來不足,用術法也罷了,為何非要親自動手呢?”
“用法術清理,哪裡有親手更幹淨,更有成就感?”息淵用胳膊擦了擦額角,擰著未沾染一點點灰塵的白抹布:“你與周圍冥魂還不熟悉,這裡又冷,獨自一個待著該有多無聊?我舉手之勞,自己得了樂趣,還能派遣你的寂寞,何樂而不為?”
他又湊到了床邊,細細地拭起了床畔的櫃子。
澪楓腹誹:如果勞碌命這三個字實體化的話,肯定也不會比息淵殿下更誇張吧。
自己的上司替自己收拾房間,而自己就在一旁坐著看,澪楓再一次沉不住氣,又問已問過了四五遍的問題:“息淵殿下,真的用不著我幫您嗎?”
“不用。”息淵一口回絕:“你就在旁邊看著學著罷。批案卷學得快,但這打掃可容不得半點含糊的。要是有一點細節你沒注意,不過是給我幫倒忙罷了。”
澪楓有些無聊,瞧見桌子上的小酒壺也與他母親常用的相同,就隨手抄起擺弄了起來。息淵瞥到喝了一聲道:“分什麼神?學會了麼?沒有學會就只能好好盯著我看。”
真是嚴厲啊。
澪楓有些無奈地將酒壺放回了原位,瞪著眼睛盯緊息淵。這時候他萬分感謝母親用過比這更殘酷的方法鍛煉他的耐力,否則他非因無趣窒息而死。
前後忙活了足有一個多時辰,息淵才洗了手,安靜地坐了下來。
澪楓眨了眨瞪得有些疼的眼,吐了一口氣。
“打掃的是我,怎麼你倒一副很辛苦的樣子?”
澪楓心道,幹巴巴地坐在椅子上一個時辰,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看著您打掃當然辛苦啊。如果所謂的休息就是這個,我倒寧願多批些案卷了。
不過息淵那般賣力,澪楓有點不忍心把心裡話說出來,從酒壺中倒了一小杯清酒,遞給了息淵,笑眯眯地道:“您請。”
息淵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悠悠問道:“在碧羽閣的時候,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澪楓覺著,他又要收回之前的念頭了。比起被問這個問題,還是讓他傻傻地坐在椅子上再發一天的愣最好。
但既然被問到,也不能避而不答。
“不知道。”
他用最誠懇的口吻,作出了在別人聽來最敷衍的回答,而於他卻是真誠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