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握在他手中的令牌,“啪”地墜落。
麝蘭哆哆嗦嗦地將落在地上的令牌拾起來握在手心,那個“天”字映入她的瞳孔時,她的瞳孔猛然收縮了。
蝶紋回碧羽閣,輕輕說出“我看到那隻小狐貍了”時,一向開朗而心胸寬廣的她,小粉臉整個變成了青色。再追問她,她也不肯再回答。
被嗣遙冷漠地否定,蝶紋的沉默,以及心中的矛盾,也讓她不自覺陷入了逃避的漩渦之中。
天機令容不得她再度逃避了。
宿命的齒輪,再度開始旋轉,無論誰也無法更改。
沐魂彎下腰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的咳嗽聲,卻沒有他的笑聲更大。
那是種,瘋狂到無以複加的笑聲。
與之前用明鏡偷偷看著澪楓的寒夜,相似的狂笑,卻比寒夜多了些微的哀婉。
“是你。原來是你。”沐魂咳嗽著,狂笑著,腰身弓得更低——完全無法直起來:“你散發出來的讓我不安的氣息,讓我把你錯當成是公主殿下。結果小狐妖,你是個比她更加恐怖的存在,我竟不敢相信也不敢接受啊!”
他絲毫不在意染得赤紅的嘴唇。
若離略帶哭腔:“沐魂叔,您別再笑了,再這麼笑下去,您會喘不過氣來的!”
“我不笑?我怎能不笑?像噩夢般纏絡著我的整個世界的家夥呵,竟然是這麼個單純的小家夥。早些出現的話,是不是我就不用受命運折磨?你此刻出現,卻又是想要奪去什麼?”
沐魂沒有犯了舊疾,卻被另一種瘋狂將神智吞噬大半。
“他”心下嘆道,聽到沐魂多年的傷情,親眼看到他的慘狀,無論她再如何想將本性隱藏,也僅是徒勞而已。
僅差一個理由,所有的堅持都會在頃刻之間決堤。
已經遮掩不了存在了。
也沒有必要再遮掩存在了。
從剛才開始,就始終聚集在身上沒有離開過的緊盯的眼,已絕對不是再將所有權交換回去,就能夠立即改變形勢。
他索性徹底放棄了掩飾,而去思索比較合理的,能夠信服地解釋。
將水囊掛在腰間,負手而立,幽幽道:“我什麼也不想奪去。反倒是想要替你,討回所有的公道來。讓偏離的,全部都回到正軌上來——畢竟我才是真正的。贗品帶來的傷害,我不能改變,也不能僅僅道一句‘抱歉’。在我力所能及範圍,我會竭盡我的所能,讓你們浪費的心血也得到報償。”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沐魂深深地叩頭。
“我知道,再把您們整個碧羽宮牽涉進來的話,好容易平靜下來的您們未必會同意。但是,就當是我強人所難吧,我今天厚著臉皮求息淵殿下的理由也就是為了這個——即使不像當年一樣,把路都替代著鋪好,把本心和真情都犧牲掉,也希望您們多少能借我一臂之力!”他頓了頓,改口道:“不對,希望您們能夠借另一個我一臂之力!”
在他求情的魂靈作出回應之前,息淵先問了出來:“澪楓,你說得是什麼?另一個我又是什麼意思?”
息淵並沒有期待澪楓回答他全部的問題。
不,應該說,他完全沒有期待澪楓會回答他的問題。
碧羽閣,笙歌、沐魂、重幽、落葉、伊顏甚至默穹、瀾瀟湘。
敏銳如他,早就多少察覺出其中不對勁的地方來了。
當年的舊事,絕對不是如天簿上記載的。卻也不是他憑借零碎情報拼合就能拼合得正確的。
一定還有更隱秘的,他無法觸及的部分。這些,他早就清楚。
而剛升入天界的澪楓,似乎正好處在那些無法可知的秘密上。
既然是秘密,哪怕對於澪楓來說,看似與他們所有都是第一次見面,也未必會老老實實地把紗簾揭開。
澪楓卻開口了:“碧羽閣多年來,都在等待著什麼。碰巧的是,我就是他們在等待的那個。不過,如果沒有什麼能夠證明我的不同之處,是無法把猜測化作實情的。我的身體,便湧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意志。現在在說話的我的意志,是知曉前因後果的我——不過是為了剖明身份,在冥道殘存下來的碎渣。而那個笑嘻嘻的,不諳世事的,是真正的我。在我徹底將自己的情況說清,碎渣的靈力耗盡,也就不會再存在於這具身體中。我當然要想方設法選個最恰當的時機,找個最恰當的來述清……”
他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停止了,重新抬起頭來的澪楓,眼神幹淨而清澈,卻滿是惶惑。
他的嘴巴在說話,他的思緒卻是一片空白。
如果聽到了言語,卻無法理解的話。聽到的每個字,都如同完全沒有聽到。
“我做不了決定。”沐魂低低答道:“過幾日你再來,或許我能給出你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