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一片霧氣中的身影,讓他感到異常的熟悉。他轉動著不大靈活的思緒,輕喘著說著含混不清的話:“君……落……麼……咳咳咳……”
當若離看到沖進來拍桌子的,竟就是大喊大叫要娶自己的瘋狐貍,牙根咬得直響,憤怒地瞪著他。正欲發作時,一聽到咳嗽聲,忙忙去拍了拍背,略帶責備地道:“我都和您說了,您還是躺在床上,吃食讓我給您端過去就好,您卻逞強……”
“總躺著的話,身子就該徹底廢掉了。”其仍大口地喘息著,臉上的暈紅色更濃,無神的眼睛卻沒有離開澪楓。
澪楓看到“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心內也有點不忍。但想到“她”竟去欺騙本就很悽慘了的沐魂,這份不忍心立刻消失得幹淨——不管“她”到底有什麼理由,這種做法肯定沒安好心。
說不定正是裝出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來欺騙,騙得久了,也就無法再把自己正常的樣子展示出來了——正是麝蘭口中說的,欺騙得久了,成了真實。
“不要再裝可憐了。”他冷冰冰地道:“利用他人的同情心或者是真摯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是最卑鄙的。你難道不懂什麼叫做廉恥?”
“你——”若離聽到他這無端地斥責,聲音走了調,幾乎立刻想要站起來給他一巴掌。但身畔孱弱之魂,卻絆住了她,讓她半步都不忍離開。
籠罩的霧氣越發得重了,但他雙目看到的風景卻越發得清晰起來。
金黃的盔甲,高傲的氣質,和玩世不恭的冰冷笑意。
內心備受煎熬的無數個夜晚,除了她外,最常出現的影子。
本不需要他承擔責任,但最後的責任與罪孽卻無端全落在他的身上——甚至聽到了這般暴怒的苛責,他除了苦笑之外,心內卻沒有半點的憤懣委屈,平靜得不可思議。
“啊啊……果然是您麼……”他虛弱地笑道:“您失敗了,我卻好端端地坐在這裡——想必您的心裡會是相當不快,自覺受到了背叛吧。其實不過是誤會而已。可惜,縱然是誤會,我竟也不知道該如何給您解釋……咳咳……”
實在是莫名其妙的話。
不過對於澪楓來說,能夠“聽懂”其中的一部分就夠了。剩下的,全部不過是面目被揭穿,由於太過緊張而有些語無倫次。
“承認得蠻痛快的嘛。是不是因為我有一種威嚴,讓你不自覺就拋下多年以來的偽裝了呢?”澪楓漠然道:“我不過是第一天到天界來,沒興趣也沒有權利過問你裝病接近沐魂到底是為什麼。不過,我的血還是熱的,我可不會容許像你這種就會賣可憐,把他人心當玩物的家夥存在。”
如果她沒有死,有一天歸來的話,會不會和自己算一筆總賬?
他不時思索的問題,突然之間有了答案——不但是會算,態度還是這樣的嚴苛。
換作是過去的,容不得沙子和汙點的自己的話,想必是會據理力爭將死結開啟。不過過去了這麼久,中間又發生了許多事,他再無力氣也再無心境去和她爭辯是非。早已被汙泥淹沒的他,她究竟是怎麼看的,就讓她去看罷。
無聲。
迷離的眼眸中,盡是蒼涼悲傷,嘴角卻輕輕上揚了一下。
充滿了悲哀的預設,卻讓原本氣勢洶洶的澪楓一時失了言語。
在這種心情下,他本來是不會吐出任何話語的才對。
但他確確實實地張開了嘴巴,用一種連他自己都算不上熟悉的語調道:“其實我根本不想再多看什麼了,即使偶爾看一看,也決定不去幹涉什麼——否則不過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但來你這裡的話,我多少還是想要窺一眼的。結果想不到你會是這樣的狀態,真讓我有點失望。你說我誤會了你,你又何嘗沒有誤會我?那時候,我非但沒想怪罪你,反倒是怪我自己無力。現在,我更加沒有憤恨的理由了。結果你不是真正罪者,卻擺出實實在在的罪者模樣……”
腦中一片空白的澪楓頭上重重地捱了一下,他猛地住了口。
“夠了,澪楓。我本來是打算看你會鬧出什麼笑話來——可你這未免太過火了點。早知道會這樣,我就早點糾正你了,你整這麼一出,倒像全部是我的責任了。”息淵無奈地搖了搖頭,指著那怔忡盯著澪楓的“女子”道:“他就是沐魂本尊,怎麼可能存在有目的刻意去接近?”
澪楓“啊”地一聲,又打量了一下這清秀臉孔,驚奇地道:“沐魂是個女子嗎?”
話音剛落,他自己倒笑出聲來。
冷清霜忽然笑得很開心,自言自語地叨唸著:“他確實是有點女相不假,不過能遲鈍成這樣也是太滑稽了。”
靈燼疑惑地盯著自己的母親:“娘親,您在笑什麼?”
“當然是為你而笑的。”冷清霜柔聲答道。
“娘親是說我是您的開心果嗎?”她一把撲住冷清霜,在她的臉上印下深深的吻。
“不啊。”冷清霜低聲道:“娘親是笑你的眼光——也在笑,這最相似最容易看出你心思的一點,為何當年初時,硬是沒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