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霜替她拂去紫得發烏的發絲上的雪花,柔聲道。
她自然是不會注意到,母親的話,無意間再度將父親拋除在外;而她此刻的溫柔,也是過去的她從未對自己露出過的。
母親,從來是同一個母親。
無論她出多麼怪異的舉動,都與她無關。
她將頭深深地埋在冷清霜的懷抱裡,天真地笑道:“娘親,好溫暖。有娘親在,好高興。就是娘親都不陪我玩,又不高興了。”
“那娘親以後就多陪陪小靈。”冷清霜將她摟得緊了些,在她的耳邊吹起泛白的暖風。
她的嘴巴咧開,卻又瞬間斂了:“娘親,您不是還要日日練訓哥哥嗎?哪裡抽得出空來,怕又是空口諾言吧?”
“不會。”冷清霜淡淡道:“難道你忘了,哥哥他已經不在了嗎?”
“不不不!哥哥在的,哥哥他不是在那裡嘛!”靈燼從緊擁著她的臂彎中抽出手,指了指灰濛濛的天空。
“之前吶,哥哥在眼前的時候,您都是嚴厲得不得了。這一回,他既上了天,您不是更要朝著天空吼,不許偷懶,少睡一會,快點去修煉心法了嘛!”
她一邊用手指去捏一朵耳朵形的雲彩,一邊學著冷清霜嚴厲地口氣訓斥著天空。
冷清霜忍不住“嚶嚀”一聲笑,低嘆道:“是啊,為了這孩子順遂命運,我對他,竟一直都是這樣的,甚至從來沒想過賜給他所謂的自我……也不知道這樣究竟是對還是錯。不過我現在就是問你,你也給不了我答案了吧……”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就移向了女兒靈燼。
她模仿冷清霜似乎得了趣,開始學起了旁的她常常會說起的話。待感覺到了冷清霜的注視,高高地揚起頭問冷清霜道:“娘親,我學得像不像?”
“嗯,像。隨娘親回閣內,你對著視窗再學給娘看,好嗎?”
“好好好!”
靈燼見娘親竟會真的抽出時間來,不由喜笑顏開,立即脫開冷清霜雙臂,蹦蹦噠噠地朝琉璃閣跑過去。
冷清霜麗得驚人得眸子中,浮現出掩飾不住的悲哀。
萬物死,再不能複生。
哪怕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哪怕偶然間的舉動,還是會讓人産生她回來了的錯覺,她還是已經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冷清霜曾經以為,以她的心機與聰慧,就算不能在那一場動蕩毫發無損,全身而退怕也是沒有問題的。
萬萬沒有料到,重逢時,她卻連魂魄都已殘缺不全,僅剩下沒有記憶、心智缺失的空殼子。
“死在了大火裡麼……”冷清霜的耳畔響起自己想過無數次,今日才第一次聽到的真相,露出一絲寒涼的笑意。
“我知道,你總是把自己看得無足輕重。所以不管你受了多大的傷痛,也未必就會選擇複仇。但是——如果你知道你犧牲了自己,非但沒能讓他得到救贖,反而識得他一蹶不振的話。你亦會藉著‘天命所歸’降生之際,順道為自己打算的吧。”
靈燼沒聽到她的自言自語——即使聽到了,也不會知道,她是對誰說的,話中之意究竟為何。
她拍打著父親的臉頰,呵呵笑道:“爹爹,爹爹,娘親今天竟要抽出空來與小靈呆在一處吶。您也一起,好嘛?”
“唔,如果不是小靈的話,我差點忘了——你不是一尊雕像來著。”
冷清霜抬足在君緣的胸口踹了一腳,被定了身的君緣順過氣來,對她怒目而視,憤憤道:“清霜,你到底在算計些什麼?”
冷清霜冷笑:“你既每次出現在我生命時,都能看穿我心,算計到我。為何這個問題還要來問我?把你我對調個位置,自然就能想通了不是?”
“清霜,你一向不是個小肚雞腸的——過了這麼多年,連我們的兒子,你都毫不猶豫地讓他登上了九霄。為何那些事,你卻還是念著?”君緣咬牙。
“啊啊,是啊,我也覺得我是不大記仇的。可是,心再寬廣,也招架不住每次傷痕癒合,忘了痛感的時候,又被同一個人捅了刀子,提醒著不能忘、不該忘。到了最後,就是聽到風聲都讓我覺得——是在向我哭訴過往了。”
冷清霜抬眸一望,狂笑了兩聲,拉著起靈燼的手,不再與君緣多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