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不用我把話說盡,就能領會的好主人,我要上哪裡去找?為好主子死了,是驕傲事。士無可為其死的知己者,活著還不如死了。”寒夜笑著抖了抖袖,將一支木雕的梅花發簪子舉到了默穹的眼前。
發簪子雕琢得頗為盡心,尾處竟像是木色的,真正綻開的梅花般。更妙的卻是它的料子——就是在寒夜的手中,竟也流動著波浪式的翠綠光,隱隱地還散出些真正的花香味來。
默穹看到這簪子,驚愕道:“這不是……”
“正是了。”
默穹從寒夜的手中接過來,端詳欣賞一番,不由得贊了聲:“真真是件好物事,也難怪了她當年捨得下別的,卻舍不下這枚簪子。聰明一世,終讓定情物成了絕命武器之一。”
寒夜陰聲笑道:“您已經知道了這是什麼,那麼憑您,想必不用屬下再多嘴,您也能再次讓它發揮它應有的用處。”
默穹的唇角勾了起,荔目中閃爍著與他優雅嫻靜的氣質不符合的殘酷,將簪子收入袖中。
隨後而至的息淵笑澪楓道:“瞧瞧瘋話,仙與凡當然會不同——立足點就不是一樣的高。你自己在九天宮不還是說了你想要讓蒼生安平,這在地界能做得到?待俯瞰慣了風景,回憶起轉變前的凡胎,反倒不相信那就是自己原來的模樣了。”
是這樣的麼?因成了仙,立足點不大相同了,才會在有時察覺違和?
澪楓想要接受息淵的話,心卻說不出的發堵。縱眼見的全是樂事,他反而覺得甚是不祥——他還不知道什麼叫做預兆,或陰謀的氣息,也覺嗅到了一股怪異的味道,像冰雨來前風中的怪味道。
“說起來,息淵。單就在外面看著,我都覺你這吝嗇鬼下了血本。進來再看下,卻是比這冰宮本身還要耗你的靈法和珍藏寶物了。九天王不過讓你安排個住處,並沒規定細的,他卻予你最好的——這該不會是把原想作聘禮的物什都全用了吧?”斷姻調侃之時,聲音也是掩不住寒氣。
飛花“噢”了聲,笑著推了澪楓一把:“你聽到了麼?明著讓你欠情,暗著卻是像你示好下聘呢——息淵這帳算得真是是好極了。”
澪楓像是魂魄中什麼突然被抽走了似的,混亂的雜音消失盡了。
身體再次毫無預兆歸回的自由掌控,他那被無形的手撩起來僵笑的嘴角,立刻由於充滿惑慮的心情耷了下來。原本清逸絕倫的純淨面容,只因了這一個表情,竟平白地添了許多的兇戾。
“我以為你是不會太過生氣的型……”飛花一驚,半垂著手臂後退兩步,訕訕地笑道:“原是玩兒話,不愛聽我便不再說了罷。”
提線的偶人驟斷了線,暫有些跟隨不上。眸中的沮喪之情猶在,即使他再笑也沒了清澈,讓見者不自禁泛寒。然,沒有鏡子能夠看到他的臉,他渾然不覺地對息淵訥訥道:“即是這樣,您安了心。到時您大婚時,我會雙倍奉還您此刻借給我您攢下的聘禮。”
息淵也被他驟然的引擎變色唬了一跳,聽他此言,頓想他既暫聽不出真假之語,會把旁人敲打他的話當好話,純粹的玩話當了真而惱原也情理中。但念及彼此理解不大相同時,直接解釋許會引出更多的誤會。心內一轉,即刻板起了臉來,對澪楓道:“你這是折我還是蔑視我的意思?”
斷姻飛花面面相覷,澪楓瞪大了雙眼,不解其意。
“斷姻和飛花殿下是說句客套話,誇你的宿處好——我也承認我是真心想讓你住得舒服些,自是凝了個較奢的地方來。但你此時到底不過是個剛入天界的三階,再好僅是三階的水平罷了。我卻是個一階仙,將來下聘禮自得是一階仙族的規制,你卻說要還我你的破屋——豈不是在罵我不如你,或是咒我早日降階?”
息淵一副真的動氣的樣子,澪楓驚錯下想著這冰宮莫說要比九天宮,就是四圍的冥族住處,也未必就更好了。更加之不管看著如何綺麗,各處都和琉璃閣——一個地界宮宇一樣,單憑這個也是很掉價了。
再想息淵手上有關於他昇仙前平生案卷,雖說父母那裡不大對,但大多還是準確的,是以知道琉璃閣的樣子,為了讓他不多念著故意而為極是可能。結果自己偏生多了心,胡思亂想,還說出這種荒唐話拉低息淵身份,臉上刷了一層桃粉,頗為歉意地道:“不不不,不是……我這是不知道才說了錯話,像您這樣指出來,我改正就好了,斷不會咒您……”
斷姻見息淵板著臉就把澪楓的陰鬱驅了,在暗思澪楓的單純時,也不由心贊斷姻到底沒白當這麼多年的九天代執,身居高位,可取之處到底是多的,周全處也並非一般可比。
轉而,一想起沐魂來,想他在冥界時何嘗不是殫精竭慮,遠比此時息淵還要完美些,卻是被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生生被奪去了一切,磨平了鋒芒——說不準,優點和主君的肚量比起來,倒是後者更重要些。和沐魂相比,息淵多了好主君這一條,便是添了了不得的運氣了。
但看這小狐貍的法力強,也不真傻。開始就能效忠九天王,還被息淵這般喜歡,著實是造化了。
心中想著的事情,不自覺就說了出來:“小狐貍,我真是有點羨慕你,你要好好珍惜。”
澪楓全不知他的情感,眨著一雙水亮的眸道:“您喜歡的話,我和您換應也是使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