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到了你們令人不快的隱恨,我還多言總覺著像是找死,也把澪楓向泥沼中推。”息淵用卷軸敲了敲澪楓,溫聲道:“但別忘了,能小小年紀輕松化仙的,恆心耐性必是非同凡響,勸他放棄比勸他堅持更加不易。我只能保證我的言語不幫襯,但他怎樣心腸,何種方向,卻也不是我能決定——千萬莫高看我的作用。”
“確實如此。他是何種方向,何種心腸,你看不到,決定不了,只能意識到自己的無力,看著命運的河流向著本來的方向推進。”陰沉沉的聲音,環繞在純白的,空得有些詭異的宮殿中回蕩。
說話者,與宮殿的明亮形成了鮮明對比,通體漆黑,被烏色兜帽遮住大半張臉,獨獨露出的下巴,也交織著詭怖雜亂的黑色紋路,嘴唇也有些泛著黑墨色——反倒從兜帽中伸出的發絲,並不是純粹的黑色,而是看似是黑的極深的魅紫。
雖被兜帽覆住的眼,也能看得出他正凝眸手中的一把明鏡。
明鏡中,映照出的,便是方才在行著的六個仙冥魂的身影。
他的指尖,在澪楓的臉頰上停了下來,反複地摩挲。
“你……就是能實現我的夙願,我的夢想的鑰匙嗎?”
比起斷姻的冰涼無暖,他的聲音更接近於陰狠無情。
他笑出聲的時候,笑聲中滿溢著瘋狂,再尋不到一絲正常的情感。
他自己卻渾然不覺,在空無一人的宮殿中發了瘋地大笑,眼淚不斷地湧出,邊笑邊自言自語道:“我無數次地想過你的樣子。或是和我一般,瘋狂得,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來;或是個迂腐呆板的小子,只會在別人做出的牢籠中徘徊。卻斷斷想不到你會被養成這個樣子——她究竟在想什麼,難不成是那一場全軍覆沒的大戰讓她徹底傻了?開始乖乖地朝順遂我的道路走了麼?”
他猛地停住了笑,手指在鏡子上重重一拍:“果然,幸運、運命,都是站在我這一邊的。誰也無法讓之動搖。”
“寒夜。”碎玉碰撞,激起溫柔的風花:“我在外就聽到你在笑了——能讓你笑成這樣,還真是難得。是碰到了什麼好事情了?”
寒夜應聲抬頭,如明月般的身影,單手負在背後,邁著優雅的步子,慢慢朝他走近——那令人窒息的無雙俊逸,不是默穹仙君又是誰?
寒夜忙將鏡在桌上一放,跪在地上,向默穹磕了個頗響的頭。
“寒夜見過主人。”
“起來吧。不是都說過,不用每次見了我都行這禮,看著怪麻人的。”
寒夜起了身,見默穹要坐下,忙抽出椅子來擺正,擦了一擦,才向默穹做了個“請”的手勢:“就算主人心疼我的膝蓋,心疼我的額頭,不想讓我每次見您都跪下一次磕頭。但咱畢竟是狗,就算主人仁善,也不能恃寵生嬌忘了身份。這搖尾巴下跪啊,正是隨時提醒咱自己,要隨時保持冷靜。”
默穹淺淡一笑,坐了下去。修長的手指剛觸碰到茶壺,寒夜已搶先一步替默穹斟了一杯,遞到了默穹的手中。
默穹輕輕啜了一口,不冷也不熱——是最適合入口的溫度。
“怎樣?主人,好喝嗎?”
“你啊。”默穹又啜了一口:“就是這些禮節都做得太夠了,總讓我有點毛得慌——要不是你三番四次幫了我大忙,把好好的臉也毀了,法力也折損大半,甚至能做到連命都不要,我簡直都要懷疑你是否是另有所圖了。”
“寒夜知道,主人因為受了太多的傷,已不能輕易開啟心扉了。能以一條爛命換得主人您的信任,在下已經很榮幸了。”他泛黑的唇上揚著,露出卑微異常,近乎諂媚的笑容。
默穹將茶杯放在桌上,伸手撫摸著寒夜的頭——像撫摸一隻愛犬一般。
寒夜也乖乖地垂著頭,他雖然只露了一張嘴和一個下巴,卻仍能看得出他的神情大概很是享受。
“今天本來是想好好收拾沐魂一番,卻想不到有意外收獲呢。”默穹低低地道:“你大概也從鏡中看到他的樣子了,有什麼感想沒有?”
“您有什麼看法?”
“簡直沒有更好擺布的棋子了。”默穹幽幽地吐出這句話來。
“屬下的看法也是如此。”寒夜笑道:“沒有再好擺布的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