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淵用閑談般的口吻,雲淡風輕地道。
默穹的確是有著無與倫比的不凡氣度,卻是怎麼都和“清冷自傲”四個字扯不上關系。只要長了腦子的都會領悟,他說的哪裡是默穹——分明是藉著說默穹,提那已失去了地位,失去了一切,依靠著九天王的護佑才勉勉強強不受閑氣的孱弱魂靈。意在再次警示九天王,若離並不是他身為天界王者就能夠一意孤行的。
默穹強行壓下因失望而想要嘆氣的慾望,只瞪著息淵,就像他們之間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般。
“夠了夠了,息淵。雖說你總把話說白確實是會讓我氣悶,不過你繞彎子卻更讓我惱火——”九天王頓了頓,沉聲:“但本王卻還是要謝謝你,幸虧有你在,才能讓本王隨時都有個比較清醒的狀態,保證決定大多是經過思考而不是完全的沖動而為。”
息淵略略勾起唇角:“主君想不起的事,由屬下代為想起;主君做定奪時無論是否同意,都要站在對立面提出質疑,以確保主君的決策的穩妥,這本就是屬下身為代執,或者說,身為人臣份內的事。不過,雖讓您醒悟了,累得仙君大人又憶起了不快失去了穩重這過錯我是無可逃的,所以——屬下聽憑主上處置,絕無異議。”
九天王既氣又無奈,最後卻笑了出來:“你快夠了。明知我不可能罰你,卻也不要當理虧的被偏好的——你啊,最讓人發愁的就是,總一副剛直不阿的樣子,說著義正言辭的話,明明實際也是在見風使舵,卻還能給諸魂留下不畏強權置生死於度外的正直相。澪楓現在就很讓我頭痛了,我真怕把他交給你來培植,他那一張白紙會被你塗抹上什麼亂七八糟的痕跡。”
息淵笑意更深:“自然是這九天宮之內會出現兩個總在噎您、隨時隨地挑您毛病的息淵——”他頓了頓,改口道:“不,不對,應該說是一個息淵,一個比他更過分的勝藍青記。”
諸仙聞聽瞬時驚愕,一時竟以為聽錯了——不然就是息淵自己也受了什麼刺激發了瘋,不然怎麼會說出這話來。
就算九天王破格讓澪楓做了權利足以匹敵一階仙職的代執副手,但名義上還不過是個三階。二階以下的仙魂,除了侍衛侍者,是不能夠進入九天宮例行聽議的——即是說,哪怕“代執副手”,若是三階,不過是空有個名頭,怎麼能進到九天宮內,成為第二個息淵?
九天王的心情顯然被息淵平複,爽朗大笑道:“聽起來有些可怕,卻也不失期待——我倒是真有點想看看,能比你更勝的,會是個什麼德行。”
九天王的話,卻更讓他們惶恐——這竟是沒有否定,真想讓他可以與九天宮一二階仙魂共議!
“啊呀啊呀,你們可真是的。”息淵斜睨著他們,淡淡道:“是不是想著個三階仙不能來九天宮議事?是,的確不能。可你們不也有帶仙侍跟來的?既是我的副手,那也就是我的僕侍,我讓他跟著我,你們還有什麼可反對?”
之前明明反對得最為厲害,一眨眼一搖身,不但似乎之前根本沒質疑過這個小狐貍不配他副手的位置,反而在為他盡量多的爭取特權,甚至還為他而開解。
他的確是個最能見風使舵的,還是個連逆風都能被他不著痕跡轉為順風的掌舵人。無論他怎麼和九天王頂嘴,怎麼把他惹得怒拍禦椅,再抬眼看向九天王,他開朗的笑已把他對息淵的態度清楚體現了——他僅一瞬間,就成了最解意的。
仙列中仙看他笑眯眯卻假作謙恭的德行,恨不得上去給他一拳,但終究無可奈何。
而他,卻彷彿有意氣誰似的,輕聲道:“屬下本來是不大中意的,現在好奇心卻也被一道勾起來了。請主上讓我能更早些培育這小苗吧,要知道,嫩芽的話,可是澆一天水、施一次肥就大不一樣。越早交到我手的話,我就能給他灌輸更多,也能更快讓主上看到勝水寒涼的冷冰。”
他用巨大的卷軸敲了敲澪楓的頭:“小家夥,剛剛多謝你。我打算給你安排個比我之前考量的更好的住處。”
“那……”
息淵悄悄在他的手心塞了一個極為袖珍的卷軸,澪楓展開一看,上寫著:既是不合規矩的,你也不在乎這些虛浮,自己在暗中好好加把勁就好,非要讓主上帶頭破壞規矩才好麼?就算是司緣使夫婦,到現在也從沒個指婚的旨意。而且你也看到了,若離神女的父親表面好像喜歡你,似乎還要成全你們,其實內裡卻根本忍不了,我不過隨口說說玩話就讓他差點被氣犯了病——你趁現在他意識不清快走還好,要稍後他回過神來當眾嚴詞拒絕你,你倒是不好收場,徹底沒希望了不是?
澪楓把小小的卷軸捲起來,朝息淵點點頭。
“澪楓看來是明白了其中緣由,願意暫且把他的任性放放。請您再下令,讓我們各自散去罷。”
九天王聞言,見澪楓不再有疑色,淺淡笑著。揮手示意諸仙已可散卻,卻並未解了默穹的定身咒。
“息淵大人……這是……”
息淵別過了澪楓回轉的頭:“你沒看仙君殿下方才多麼可怕嗎?這也是讓他的症疾緩緩,不消管。到了時辰,自然就會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