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野用最後一點力氣給助理打電話,說完地址就徹底沒了意識。
這兩年,遲野頻繁地做一個夢。
夢裡是一個雪白的房間,初衍穿著黑色的衣服躺在雪白的大床上。她身體冰冷,呼吸停了,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他如願以償,將她困死在白色的地獄裡。窗外飄著大雪,天與海的界限模糊而遙遠;
可緊接著,她又活了,她還蓄著黑色的長發。他們在過去的房子裡瘋狂做.愛,她大聲叫著他的名字,字音破碎卻動聽。她在床上舒展成最美的模樣,不停地笑,濃稠的血液從她的長發緩緩流出,鮮血染紅他的眼睛。於是有血淚,一滴滴落下,床單上開出絕豔的花朵。
他用力呼吸,全身的器官都在撕扯,劇烈的疼痛。他像是死去,又像在火上烤,最後身無寸縷被關在天寒地凍之地。他才是下了地獄的那個人。
直到窒息的感覺將他拉回現實。
在一次又一次反複的夢魘中,遲野發現自己放不下。
到底,是放不下。
於是買下那間小屋子,每個月兩張機票偷偷去看她。
他很小心,於是她沒有發覺。
她在咖啡店學習的時候他坐在角落,他沒見過她那樣安靜平和的模樣,一動不動看了好久,直到天黑她離開才回神。
她每兩周會和室友去超市採購,她們總在笑,他好久沒看到她臉上有這樣純粹鮮活的笑容。她交到朋友了,他很開心,又泛起更多的酸澀。他做不了什麼。只能推著購物車,她們拿什麼,他也一模一樣拿一份放進去,在貨架後孤獨地思念。心碎又滿足地,愛著她。
她學業順利,新生活很好。他起初害怕她再也不回來,後來慢慢想通。不回來就不回來,他可以在她的小公寓附近買個房子,陪著她。一輩子,就這樣陪著。沒有值不值得,他想這樣做而已。
他實在太想她。太想,太想了。
思念在慢慢腐蝕他的心髒,他的身體,他的思想。
讓他在黑夜裡死去,又在天亮時重新活過來。
他是這樣矛盾地愛著她。
他時常回想他們的過去,那些在他心裡可以稱為“愛情”的瞬間。他很害怕時間一久,自己也會忘記。他不能忘記。他忘了,便是真的死了。
可他們的回憶那麼少。
碎片裡大多是昏暗的房間,她在他懷裡,慵懶而滿足地醒來。她赤.裸的身體雪白柔軟,薄薄的唇勾起曖昧的笑。她真的很美。他們的身體無與倫比地契合,他們甚至在極致的顫慄中觸控到對方的靈魂。
他曾想死在她身上。
誰知,會是他差點要了她的命。
他只能不斷地思念,在綿長的愧疚中反複回味遺失的瞬間。
他只能不斷剋制,隱忍,沉默地看著她走向越來越遠的遠方。
他只能這樣。
可是,太難了。
她回來,他比誰都高興。
卻也比誰都害怕。
他多怕啊。
怕遇見她,又怕看不到她;怕她放下,又怕她對過去耿耿於懷;怕她一眼看透他的偽裝,又怕她看不穿,更怕她看懂了卻裝作不知。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他是這樣絕望地愛著她。
初衍放下手機,眉梢無意識地蹙起,胸口堵悶得難受。
門被敲響,然後被推開,後面露出一張小男孩稚嫩的臉龐。週週用眼神問她:我可以進來嗎?
初衍讓他坐到床邊的小沙發上,從櫃子裡找餅幹給他。
週週搖頭表示不要,然後用手語鄭重其事地說:“我有話要對你說。”
“什麼呢?”初衍用手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