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要去做丫鬟了,因為他還小,不能幫家中分擔,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去學堂,叫姐姐傷心失望。
他看著自己的小手,握緊了拳頭,暗自發誓。
我定要好好讀書成人,早日接姐姐回家來! 這一遭,不僅叫蔣家人個個心裡頭千萬般愁緒滋味湧上來,便是陸老夫人,也已經長嘆了好幾聲。
“您既不願,為何又答應了?” 劉嬤嬤往香薰中添了一小撮安神香,服侍陸老夫人靠在秋香色繡春枝海棠的大迎枕上,不解地問道。
蔣家人走後,陸長風亦有事要忙,陸老夫人午飯便只略略吃了幾口,此時已是到了午間小憩的時辰。
陸老夫人自己抬手,解了抹額擱在幾子上,銀白的發髻便顯出一絲淩亂來,好像突然間蒼老了幾分一般。
她靠在迎枕上,目光望著窗外鼎盛的夏日景象,彷彿自言自語般。
“你看這時節,草長鶯飛,端的一幅繁華昌盛之貌,須知秋風乍起,便蕭蕭瑟瑟落了滿地,唯有低調積蓄力量如梅竹者,方能在秋風落葉之後,重新傲然屹立在寒冬之中。”
我們陸家何嘗不是那等著秋風肆虐的夏花? 劉嬤嬤聽的有些糊塗了。
卻聽陸老夫人忽然轉了個話頭,笑的極深遠,“我們陸家這一支向來人丁不興,底下如今還沒一個能承家業的嫡支小輩,指望可全都在風兒身上啊!你別看他吊兒郎當的,心裡其實門兒清。
他祖父在世時,便最愛他聰慧。”
“是啊,小少爺就是不愛那些個規矩,若正兒八經地讀書進學,怕也能得個進士回來的。”
劉嬤嬤附和道。
“只是他年紀也不小了,合該正正經經娶親才能成家立業,我也才能放心地閉眼去了。
怕只怕他心裡一直惦記著那件事,譚家好好兒地親事非要退,未嘗沒有和咱們較勁兒的意思在裡頭。”
陸老夫人想起同自己說話時,陸長風插科打諢沒個正形兒的模樣,自己一提及“那件事”,卻裝的極輕松平淡了。
依著他的性子,若果真忘了不在意,又豈是這副形容? 再者,他慣來嫌女子事多麻煩,今次可好,請醫問藥不算,還領了人來給自己磕頭,倒也不知是他轉了性子,還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老夫人您可得長命百歲呢!”劉嬤嬤隱約有些明白,就道,“依您的意思是?” “你瞧他方才,分明是有心的,那我何不放個模樣相當的在跟前,也叫風兒多少收收心思。
雖然長的只有三四分相似,但顏色卻是不輸多少的,且形容舉止也正派,是個良家子,家裡長輩也都是個本分的,不像那個,心思深沉又慣做個樣子。”
陸老夫人雖偏居一隅,卻也聽聞陸長風在京城的事情,探花弄草的事情沒少去做,他娘更是常寫信過來,言語中難免透出一兩分擔憂:再這麼下去,好好兒地人家又怎麼放心把女孩兒嫁進來呢! “四爺當年年紀小,性子倔,也難怪。
不過,果然還是您想的深呢!”劉嬤嬤說了這句話,見陸老夫人闔著眼要睡的模樣,便輕輕退了出去,招了個丫鬟進來打扇。
她出了德馨院,往下人房去。
“劉媽媽,您今兒怎麼來了?真是稀客!快進來坐!”剛進了院子,便有一人迎了上來,是個穿綢戴銀的媳婦子,見了她一疊聲兒地招呼道。
“人呢?快快去上了茉莉茶來,還有剛出來的紅糖餈粑,劉媽媽最愛這些個香甜的。”
劉嬤嬤也不阻她,進了屋裡坐在上首,客套了兩句。
“李正家的,你忙著呢?” 原來這人正是莊子上李婆婆的兒媳婦齊氏,在陸家專管些下人挑選、調教、獎罰和發月奉等諸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