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香這才領著一雙兒女坐了,卻不坐全,只捱了小半張凳子,方要再謝,恰遠水在屋外通傳了一聲,領著兩個丫頭進來奉茶,便打住了話頭。
陸長風端起茶吃了一口,自然瞥見給蔣家上的是兩盞湯色清亮的雨前龍井,因了蔣南秋年紀小,面前擺的是一隻青瓷小碗兒,裡頭是加了飴糖的杏仁酥酪。
他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遠水,遠水正低著腦袋領了兩個丫頭子退出去。
個個都猴精猴精地。
在陸長風面前若香也不好喝茶,因而道:“本不該就這樣厚著臉皮過來,只是小婦人家中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只得腆著臉領了四公子的恩情。”
“蔣娘子不必掛懷。
李嬤嬤是府裡經年的老人,又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了這麼些年,聽說您與李嬤嬤認了幹親,這點體面怎麼也是應該的。”
陸長風說著,眼角捉到蔣南秋不時偏頭去看那碗酥酪,卻忍著一口也沒動。
姐弟倆性子倒是一個模子出來的,都有忍性。
他便勾了勾唇角,露出極淡的一個笑意來,對蔣南秋道:“這是家中廚子專做了給你這般大孩子吃的,略有些甜口,卻很香濃,若想吃了嘗嘗味兒也無妨的。”
若說方才與若香說話時是平淡不驚的客套,此時語氣卻是少見的和善了。
只怕朱三之流聽了,少不得吃一大驚,更堅定了心裡頭那點歪腦筋。
蔣南秋看了看娘親,又轉頭去看姐姐蔣佳月。
蔣佳月露出個鼓勵的笑來,對弟弟點點頭。
這一顰一笑地模樣,便與陸長風僅見的兩次有了極大的不同。
頭一次見她時,是悲傷裡帶了緊張的,慘兮兮髒兮兮地找他求參,又十分果敢堅定地說願意為奴為婢,得了應允還露出不敢置信地傻樣來。
方才見她,臉兒白淨了,衣裳也漿洗縫補的十分用心,整頭齊腦的來了,沒了當時的惶然,可說起她爹時也忍不住眼眶發紅,只是面子上卻很清淡,不大露出容色來。
美則美矣,只略缺了些韻味,不大生動。
此時方才露了笑,他不知怎地便想到那清風拂過淡雅的水墨江南,忽然就明快起來,直沁人心脾。
倒是蔣南秋一聲清脆的“謝謝四公子”斷了他的思緒,小人兒朝他笑了笑,拿了調羹一口一口抿著吃。
“咳咳,江先生醫術高超,他若說能治絕不是妄言,蔣娘子盡可安心。”
陸長風咳嗽了一聲,寬慰道,便亦無話再可說的了,他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若香雖然明瞭,卻面有難色,猶豫了片刻,開口道:“還有一事,關於參錢……” 陸長風聽她說起此事,正要說不過是自己那日說著玩笑而已,蔣佳月卻忽然站起身,福了個不大周正的禮,脆生生問道: “陸四公子,小女子何時進府當差?” “可否請四公子再寬限幾日,家中還有些瑣事需料理一番,三日後小婦人必定送小女過來。”
若香亦道。
應下的事,就沒有反臉不認的道理,尤其是蔣大郎因此保住了性命,若香雖不捨女兒,卻也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
陸長風聞言,話到了嘴邊便打了個轉兒,再出口時已改了說辭,“既如此,便整理了家中之事再來即可。”
“多謝四公子寬厚體恤。”
若香聽得他如此說法,又道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