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向她道:“這事兒不是因我而起嗎?我來跟大家夥兒掰扯掰扯清楚,憑什麼說我煙視媚行?我張燕素來以悍婦之名橫行於城西,如今卻給我蓋了這麼個帽子?我當然要說清楚!”
我把當日的事情簡略地說了遍之後,問道:“眾位長輩以為,我該怎麼辦?我覺得這件事情上我男人有血性,如果不打地他疼,如果軟趴趴,不知道哪天他還來騷擾我?所以揍那個混不吝的小王爺不是天經地義的嗎?難道說在各位心中,自己的妻子被人冒犯,無所謂,一個個都等著做活王八?”
“潑婦,真是個潑婦!聽聽看說的是什麼話?”
“你不潑,你來說說看,如果你遇見這種事情打算怎麼做?”我問那個罵我潑婦的女人,我仰頭與她對視。
“女子本就不該拋頭露面!你怎麼會出現在小王爺面前?”
“我拋頭露面了?靖國公府後院是拋頭露面?外祖家的後院我不能去?他一個外男倒是該在那裡出現?前面那段嫂子聽進去沒有?要不要我複述一遍?”我拿話堵住了她。
“牙尖嘴利!真當我們這種人家是你們市井巷口?”老太太拿著柺杖到我面前,“還要不要規矩了?你別以為懷著孩子就不能休你!”
“休就休!你常家立刻休了我!剛才往我身上潑髒水的那幾個等著牙床骨拍爛!我張燕行的端,做得正,豈是容你們隨便就能扣屎盆子的?”我索性站了起來,看著那位嬸子冷笑道,那嬸子瑟縮地後退了。
“反了都反了!”老太太怒道,我心裡呵呵笑,您老說地真對,我們還真有反心,說出來嚇死你,“我們常家容不下你這樣的悍婦!才進門幾個月,跟你男人吵架,跟你婆婆頂嘴。你這尊大佛常家供不起!”
常遠到我身前說道:“燕娘,你有身孕了!你去坐著,凡是有我!”
“逆子!你打算做什麼?”侯爺問他。
“父親,我不打算做什麼,妻子有孕在身,我不護著她誰護著?如你們所言我常遠福薄,自幼沒了親娘。先頭的娘子,因為跟表妹高聲了幾句,懷著身子被關在祠堂裡,最後一屍兩命。到頭來卻怪到了我頭上,說我克妻。滿城貴女一個都不願嫁我,好不容易娶個妻,幾次三番被挑刺。被人言語冒犯,她的男人,我看見了打了那個登徒子,我還要跪在長輩面前認錯。你們想怎麼樣?說說看?是不是要她被調戲了,立馬跳了湖,也沒了性命,你們就又能扣一頂克妻的帽子給我?你們一個個都怕我克了你們,害了你們!我的心也冷了,你們嫌棄的不是我的妻子,而是嫌棄的是我!”常遠這些話說得很是悲愴。
常遠說出這些話的之後,四面八方的指責迎面而來,扣的都是不孝不肖的帽子,他爹是痛徹心扉道:“你自幼冥頑,讓你好好學你不學,整日舞槍弄棒,我實在不知道怎麼管教你!你讓我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親娘?”
“有什麼對不起?”我走過去,擼起他的袖子,露出他手臂上的傷疤,說:“定西侯府跟著□□東徵西討,建功立業,祠堂大開著,祖宗們靠著血汗掙來了今日的榮光。阿遠出生入死在戰場殺敵,保家衛國。手臂上這道疤是小的,他背後還有一道從上到下的傷痕。這就是不學好?那什麼是學好?念幾首酸詩就算學好了?他傷的時候他疼的時候您可曾關心過他?想過自己以後怎麼面對我的婆婆嗎?”我這個人廢話多的時候,向來就是別人說一句,我回十句。
“男人說話女人插什麼嘴?”
“換一句新鮮的!我連滾出你們常家都不怕,還怕插嘴?”誰說我,我瞪誰!
“娶此悍婦,家宅不寧啊!”隔房六叔罵道,“大哥,還不快快解決?將她休離!”
“各位長輩!”常遠磕頭道:“燕娘懷著我的孩子,我不求大家諒解!今日只求與她一起滾出常家!我身上背負刑剋之名,又是嫡子長孫,弄得父親,祖母左右為難。這些年過得戰戰兢兢,我又是個暴烈脾氣,什麼時候給家族帶來災禍也未可知。如今燕娘也是個脾氣不好的,恐怕經過今日,已經弄得不可收拾。我願意出族!”
“遠哥兒,這話不能說!”一個老爺子出來,聽我公公叫他:“二叔!”
老爺子走到常遠跟前,對著侯爺說:“遠哥兒媳婦是悍了些,可她說的是實情。十多年前,我跟著你爹上沙場,死人堆裡爬回來,當今親迎凱旋之軍。如今這一輩小的,你們都養成了什麼樣子?也就是遠哥兒能撐個場面。還被你們嫌棄!當初你爹嫌棄你的時候,我說一句,侯府嫡長,不可改立!今日我還是那句話!”這位老爺爺我知道你好心,這是辦了壞事了啊!
“二叔,他闖下大禍了!”
“這算個事兒?當初你父親,把高宗皇帝還未登基的時候,他將太子摁在地上打,太宗皇帝盛贊:“這才是常家的兒郎!虎父無犬子!“你爹和高宗皇帝一生也算君臣相得。”老叔公談起了當年。
“二叔,這個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這次打的不過是一個郡王,還是個不成器的郡王,你怕什麼?”叔公是個好叔公,他還在據理力爭。我是心疼常遠了,他這麼說下去,阿遠要跪到什麼時候。
“二爺爺,我是自願出族,這些年,但凡家裡有個不順,就說我克了誰,犯了沖。我想明白了,與其讓大家夥兒都擔心,倒不如我走了,讓大家放下心結。二弟沉穩細致,父親的想法我明白,他想要咱們家成為書香門第,我讀書上是欠缺些,不如二弟那麼刻苦,有天分。既然二弟比我更適合繼承這個侯府,我讓出也沒什麼。燕娘性子潑辣,看來也難以擔起宗婦的大任。二弟妹,嫁過來這些年與母親辛苦操持這個家,一切都做的井井有條與二弟夫唱婦隨,我看父親想將侯府交到他們倆手上也是有道理的。”常遠此刻平靜地勸說。
“你真這麼想?”叔公問道。
“確實是真心實意這麼想!”常遠慎重地點了點頭,說:“拿紙筆來!”
桌上研墨,鋪上了紙筆,常遠站了起來,提起了筆,略微閉眼冥想之後,落了墨,我站在他旁邊,其他人圍觀過來。
開筆寫他命途多舛,刑傷親母,失去原配,又自責性情暴躁,不孝親父,再贊他兄弟常遷為人端方堪當大任。最後寫他願意放棄常家家産,自請逐出宗族,以後與常家再無半點瓜葛。最後一筆寫完,他的眼眶子裡眼淚直接掉到了紙上,一滴滴打濕了手底的宣紙。他仰頭收淚之後,再簽下自己的姓名。此刻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