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裡我帶著小九兒去榮安堂請安,這回老太太冷眼看了看我們,只一句話:“既然你打算帶著她就帶著吧!不過好歹她是咱們家的姑娘,你渾身的脾氣收一收,別讓她學去了!”
我這無語問蒼天,就算我脾氣有點暴,但是好歹為人正直,做事有分寸,經過了昨天那一出,侯府裡面的陰私,還有讓人教壞的餘地嗎?
莫氏一臉憔悴,看上去老了三五歲,她似乎沒有心思來跟我說話,請過安,我抬腿就往外走,才到中庭,就遇見了愛管閑事的五姑娘,她見了我,對著小九兒說:“九妹妹,方才我從祖母處過來。祖母在那裡說怕你被大嫂子帶壞了,你可要小心些。”我腦子有點疼,莫氏用了多少心力才將她培養成如此沒有城府,而且有時時刻刻給人當打手的自覺?
這麼個小豆丁,她懂什麼帶不帶壞,我對她說:“五妹妹,好好學著些家宅料理的手段,以後嫁出去,有了姨娘和通房,一家子妻妾和樂,不容易。小九兒不勞你費心,上有父母,再不濟也有我和她大哥哥。”說完,我斜著眼瞧她,她不過與我對視一瞬便別開眼去。
“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左不過是被刑剋的命,能活幾天還不知道呢!”小姑娘說話很是惡毒。
我轉過頭去看向她道:“這就是所謂的好教養,青天白日詛咒長嫂?”
“我說的都是實情,你以為大哥哥為什麼會娶你嗎,滿京城的貴女誰有膽子嫁給他?”五姑娘冷笑著對我說。
“五姑娘,太太請您進去!”如意一溜兒碎步跑過來叫她,那姑娘轉頭往裡走。
小九兒扯著我的手叫道:“嫂嫂!”我回過神來,跟她說:“走,回咱們院子!”
路上聽雨欲言又止,我跟她說:“事無不可對人言,你盡管說!”
“這事兒,說來話長!”
“那行,回屋子,咱們泡壺茶拿點糕餅邊吃,我邊聽你們講故事!”我臉上帶著笑對她說。
回院子,剛好方嬤嬤到了,將小九兒交給吟風,我挑了聽雨這位講故事比較擅長的姑娘帶著方嬤嬤進了書房,泡起了茶水,我端起一盞茶,對聽雨說:“來來說罷!”
方嬤嬤滿頭霧水看著我,聽雨與她解釋道:“方才在太太院子裡,五姑娘拿刑剋一事,詛咒奶奶!”
“少奶奶,莫要往心裡去,這都是怪力亂神之語。”方嬤嬤勸我。
我揮揮手道:“我是來聽故事的,不是聽你們好言相勸的。我有茶水,你們有故事,開講吧!”
兩人面面相覷之後,還是聽雨清了清嗓子開始從我嫡親婆婆去世開始說起,常遠三歲上頭,莫氏剛剛進門不久。他被帶著出門去拜佛,遇到一個白眉的大和尚,看見常遠就要拉住他,渡他出家,當時給他的批的命盤是,天煞孤星,父母妻子子嗣一律克幹淨,唯有出家皈依方才得以安寧。
侯門長子,豈能因為一句遊方和尚的話,就當真出家了?老侯爺斥責了當時回來稟告的人。但是終究是心裡有了疙瘩,當他的祖父重傷之後,纏綿不愈,最後不治生亡。這個事情就再次被提起。靖國公是個火爆脾氣,所謂物以類聚靖國公夫人也是一樣的品性,聽到侯府對常遠的責罵,沖過來與常遠的祖母對罵,最後靖國公老夫人說:“我帶回家去,要剋剋孟家,不克你們家!”這樣從七歲起,常遠幾乎常年住靖國公府。
這些事情他只是約略地跟我提過一提,我也沒在意。此刻回味起來,他的童年卻是一部悲慘史,哪個孩子被親人嫌棄不會心裡難過?十七歲回到侯府娶妻,這一門親事好像就是為了驗證常遠的刑剋之名,如我所知,英英死於難産,難怪那一日,他的心情不僅僅是對英英的虧欠,恐怕還有他對命運的無奈。
我心裡不是個滋味,我原是不信這種迷信之言,曾經還笑話過上司連天盡頭都不敢去,只因為他說這個地方的名字不好,對於仕途上有追求的人來說,天盡頭的意思就是以後升不上去。我當時笑他這是無稽之談。可到了這一生,有了穿越,我對鬼神到底是多了點敬畏。
兩人眼睛都不眨地看著我,我摸了摸鼻子笑道:“那我得好好活著,還要給他生一大堆孩子,和他白頭偕老。相公這些年過得真不容易,難怪嫡子長孫被如此嫌棄。”
“咱們夫人怎麼是被爺剋死的,明明是被侯爺給氣死的。當初兩家締結婚約,要嫁入侯府之時,侯爺房裡已經有了通房丫頭,還有了身子。被老太太給灌了打胎藥給墮了胎,扔到了莊子上,生死咱們是不知。咱們夫人進門沒多久,侯爺又動了夫人身邊的丫頭。夫人自幼是靖國公夫人帶大的,怎麼受得了這個氣,大著肚子的時候鬧了幾次……”方嬤嬤臉色不豫地開始倒豆子,我一直以為她是個不願意說人是非的嬤嬤。
“您說說,這家裡都造了這麼多的孽,能事事順利嗎?所謂積善積德,他們都幹了什麼?老侯爺在世的時候,還能擋著些,這些年,定西侯府被人說文不成武不就,哪有昔日開國元勳,中流砥柱的榮光?”方嬤嬤索性說開了。
“您以為外面貴女不願意嫁給咱們爺是因為算命之言?您以為外面的那些大家夫人都是瞎眼?這種人家,好端端的閨女進來受磋磨?咱們這位太太是什麼樣的人?也就她自己的外甥女才才能入她的眼!”
什麼樣的人?能人。靠著自己的能力從出身一般的遠房表妹嫁入侯府,二十來年屹立不倒,深受婆母信賴,即便男人是個渣男,但是依然能夠把持他的心,還不夠厲害?
由此我突然很佩服那位薛姑娘,她當真是膽識過人,畢竟她和常遠算得上知根知底,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還努力地要嫁給他,這是什麼樣的一種執著?
下午我去周姨娘那處,看著門板上的她,掀開了蓋在她頭上的床單,她有一雙未曾合上的眼,我說:“你安心去吧!雖你我未言語過一句,我卻還要諾你一句,九兒我會照顧好。”說完我嘗試著用手去擼她的眼,她居然就閤眼了,心裡對那句命盤批語又是一重想法。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做了一個夢,夢中靖國公府,定西侯府,護國侯府通通覆滅,早已成百姓口中的傳說與故事。在那山青水遠之處,我斜靠在墓碑之上,喝著酒,叨叨個不停,那墓碑上刻著常遠與張燕之名,我滿心窒息,疼痛難抑,我知道自己好似活著,他好像是被斬首了,我為他收屍?我說要與他作伴,無論生死?斜風帶著細雨陰冷透骨,我快冷死了……
好似夢魘一般,我掙紮了很久才睜開眼,聽見邊上小九兒打著淺淺的呼嚕,撩額頭冷汗濕了手。
我搖了搖頭,日子是人過出來的,更何況上天讓我這個穿越女過來,可不是給他來克的,我特麼擔心這些做什麼?為自己無稽的擔心而苦笑,還做了這麼一個荒誕的夢,這可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