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在中指的煙慢慢燃成了灰燼,已燒到煙屁股處,便灼到了竇興國的手指。
他“哎喲”一聲叫了出來,然後扔掉煙屁股,開懷笑道:“為了慶祝總部搬到大城市來,我們還燃放了十萬響的鞭炮,那紅豔豔的炮仗碎紙屑鋪了厚厚一層。結果把警察叔叔引了來,要對公司負責人罰款,也就是罰我的款,兩千塊!”他沖裴振亨比了兩根手指。
“我開心啊,高興啊,就說兩千塊怎麼夠?要不罰兩萬吧,氣得那警察七竅生煙,哈哈哈……”
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胃口突然變得大好,竇興國重新端起飯碗刨了起來。他一邊樂呵呵的笑著,一邊大口大口嚼著飯菜,兩邊臉頰因此被塞得鼓鼓囊囊,看上去挺滑稽。
只是他咀嚼得那麼用勁兒,好似在發洩,已暴露了他心底的脆弱。
裴振亨聽得失神,根本未注意到竇興國的異樣。
他也想起了自己曾有過的意氣風發。
“原來如此。可怎麼想起搬遷公司了?你的公司是生産製造企業,燕城這樣的大都市並不適合貴公司啊。”裴振亨本能的分析起來,“搬到這地方來,會給公司增加很多成本,運輸、管理……各種成本費用都直線上漲,股東不會有怨言嗎?”
竇興國解釋道:“只是管理部門搬到了燕城而已,生産加工廠房、果樹種植基地、果酒研究所、工人什麼的都還待在老地方。成本是增加了不少,但是我們也在燕城發展了不少大客戶呢。再說,咱不是上市了嗎?”
“上市就有錢了,就想要將公司總部弄得高大上。燕城是大都市,好多監管部門也在這裡,辦事方便。而且人家一聽我這公司註冊地在燕城,信譽度陡然就拔高了不少檔次,生意更加好做了,價格更能談攏了,客戶咱也能挑了,去銀行辦貸款也往往都能拿到大額信用額度了……總之,好處多多!”
裴振亨笑笑,“也是,是我多慮了。還是大哥站得高,看得遠。”
“站得高摔得重,疼死了!”竇興國擺擺手,自嘲道,“咳,不說我了,還是說說你吧。你出去後,想過有什麼打算沒?”
“我?沒有,我什麼都沒想過,先出去再說,走一步是一步。”裴振亨老實回道。
竇興國就想了想,說:“一般這種情況下,你將可能面臨兩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一是成家,二是立業。”
裴振亨含笑彈了彈煙灰,戲謔道:“沒有坐牢這回事,男人到了我這個年紀,也是面臨這兩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竇興國愣了愣,也笑:“還真是!看我這說的啥?越老越糊塗!”
他停箸,認真嚴肅的問:“那你可還有等著你的女朋友沒?”
裴振亨的笑容隱去,“沒有。”
垂眸掩去眼底的冰寒之氣,他狠狠吸了口煙,不知怎麼,竟然嗆著了,一頓猛咳。
竇興國毫無所覺,在那嘟囔,“唔,這就有點難辦了。現在的女孩子實際得很,要結婚可以啊,但你得先有房子一套、車子一輛、存款百萬,有多的更好,多多益善……”
“大哥,我出去了,自然是先管著自己能否吃飽飯,這才能考慮其他的。要是我連自己都養不活,還怎麼可能去想女人?”裴振亨打斷了他。
“我這不是想著你八年都沒碰過女人了嘛?你又不像我,我五十多歲的人,早沒了那方面的需求。”竇興國肅著臉孔,義正言辭道,“可你正當壯年,沒女人怎麼成?我也是關心你的身心健康啊。”
“大哥……”裴振亨無奈的喊。
“好,不說女人了。等你重新變得有錢了,什麼樣的女人不是手到擒來?”竇興國憋不住了,哈哈大笑,“男人像酒,越陳越香。就算你沒找到錢,那些識貨的女人也會聞著味兒自動摸上門來的。”
裴振亨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竇興國斟酌著問道:“那,……那你出去後還準備幹老本行嗎?”
“不成了。原先那些客戶早沒了,新客戶沒聽過我的名字,基本不會放心將錢交給我打理。”裴振亨有下沒下的吞吐著煙霧道。
“那還是去找找老客戶試試看。以前和你合作過的,應該知道你的信用和能力啊。”
“現在出去再找老客戶,誰還信我?再說,資本市場如今變成了什麼樣,我兩眼一抹黑。八年前的投資理念與現在比,只怕早已經是天壤之別了。”
竇興國便嘆氣道:“唉,難道出去打工嗎?那才多少工資啊?你這個年紀要是從頭再來,從底層工作做起,定然難受死了!現在外面打工,雖說工資肯定比八年前有所提高,可也不過是從一千五提高到兩千五罷了,怎麼也比不上從前。”
他始終沒能走出以前優渥生活的桎梏。
裴振亨波瀾不興道:“與世隔絕八年,出去後少不了會遭遇各種白眼兒,還會被年輕人呼來喝去。但是大哥,坐牢這種事情我都挺過來了,給人打工算得了什麼?做底層工作又算得了什麼?你不用擔心我,我知道怎麼走以後的路。”
說著這話,他的眼已變得幽暗如深淵。
竇興國抬眼仔細看了看他,確定他臉上並沒有自暴自棄的神色,這才暗暗放下心來。
又低頭思忖片刻,道:“啊,你可以去找楊小武那小子想想法子!我記得他出獄前好像在嚷嚷要開廣告公司。對了,那公司名叫啥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