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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面寬數十丈,此時有些微風、略起微波。
蘇方回盯著船工提起測量水深的錨杆,昨日標紅的部分被水浸濕,又超過紅線半寸長。
“怎麼樣?”張燦在他身旁問道。
“因為有浪高,這個資料只能算漲了一點。”蘇方回肅聲道。
張燦聞言面露喜色,“那就好,已經連續幾日不怎麼漲,看來汴州城解危矣。”
隨後對那船工道:“放回去吧!”
船工應了聲是,接過錨杆放回小船,劃著槳朝固定的錨位駛去。
蘇方回神情頓了頓,抬眼看向那船工。
那船工看起來比中原這邊的人都要高些,頭上裹著粗布巾子,短衫長褲,褲腿挽起來到膝蓋處,一雙鞋濕濕的,每走一步,都在船上留下一個腳印。
他臉龐黑瘦,佝僂著身子,走路微微探腰,是常年在河邊勞作時的樣子。
是有什麼異樣嗎?
張燦抬眼看向陷入沉思的蘇方回,幾分疑惑。
“沒事,我只是想些無關緊要的。”蘇方回淡淡道。
張燦籲了口氣轉身搭小船去岸上彙報,蘇方回只是盯緊那名船工。
看他把錨杆拿起來,調整好方向,輕輕放入錨位。又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手上的泥水抹在了臉上,又有一些滴落在肩膀上。他渾然不在意,只是又拍了拍肩膀,這下汙漬更多了些。
手上仍然有泥,他幹脆低頭在河水裡洗了洗,又扯起前襟,隨便擦了幾下。這才坐在小小的甲板上裡,歇息起來。
略有潔癖的蘇方回再不能忍,收回了目光。又忍不住彈了彈衣服上的灰塵,才轉身走開了。
船上那人幹脆伸了個懶腰躺倒,迎著陽光眯眯眼,換了個舒服些的方向。
旁邊有個運輸沙袋的船隻輕輕劃過,看他躺下,那船上的人喝斥道:“福旺!又偷懶不是?快去運沙!”
船上的人斜了他一眼,懶洋洋道:“你懂什麼?蘇師傅說了,讓我看著這錨點。不信你去問問。”
“蘇師傅親自交代你?”船上的人略有些懷疑。
蘇師傅他們是知道的,即便是工部尚書,跟蘇師傅說話時也是語氣和藹。這個人每日一襲白袍,氣度見識,卻勝過很多官員。
只是蘇師傅很少主動跟他們搭話,有時候他們腆著臉問幾句,他也多半不會理睬。
怎麼就親自吩咐這個才來沒幾日的福旺做事了?
“問就問,誰怕你!”
那船上的人立時變了方向,便準備朝大船處劃去。
眼見福旺在船上翻了翻身,竟然睡著了。
那船上的人氣急,船槳便搖得快了一些。結果沒走多遠,便有人遠遠喝斥道:“路子錯了!犯啥迷糊呢!快運到上游去!”
船上的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氣急間重重哼了一聲,便又朝上游劃去。
你便偷懶吧,船上的人狠狠道,等夜裡歇了,看我不打你一頓。
船上睡覺的福旺眼皮微抬,目光的方向,是蘇方回消失的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