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管事再也坐不下,站起來踱了幾步,略微急切道:“咱們總得競價吧,不然總這麼閑坐著,不是白來一趟嗎。”
林鈺給他倒上茶水,安撫道:“不急,咱們且等等。”
陳管事依舊坐不下去,站在視窗向外張望。
這時候又有侍者拉開絲帶,這一次留在空中的絲帶上卻沒有字。眾人正在疑惑,就見大堂內的羅管事上前一步,抬手按在雕花廊柱上的一個小小突起處。
嘩啦一聲,略大的聲響響徹半空。原來是天頂之上垂下來一張十尺見寬的巨大卷軸。隨著羅管事按動機括,那捲軸自行開啟。白色的布帛迅速展開,聲音悅耳,色彩炫目。
這是一幅畫。
確切的說,是一副成衣樣畫。
畫分正反兩面,亦是一女子身穿綵衣的正反兩面。
衣衫嫩綠,正面廣袖垂地,衣領嚴合。背面薄紗遮背,裙裾有丈餘,垂在地上。
衣服倒是簡約,只是從衣領至裙裾,都繪制著水波細紋。後背兩朵並蒂荷花,在舞伶細長的脖頸下綻放。真真如出水芙蓉託舉仙子。
“這是舞衣樣圖,”羅管事揚聲道:“相州賈氏,需如圖樣舞衣,三百件。”
三百件!
縱然是常年做著大生意,眾人也倒吸了一口氣。一時間三層樓內竟然寂然無聲,少頃才聽得刷刷落筆之聲。
這是在寫價單了。
然而那聲音又停下來,不時有人小聲碎語。又揉碎了紙張,重寫重報。有些商鋪老闆甚至推門出來,繞著圍廊反複打量尺寸,又鑽研那薄紗用什麼質地,那荷花用什麼絲線,那水紋用什麼技法,那拖地裙裾需多少料子。
賈氏,便是那之前開場表演舞蹈的舞伶們的老闆賈氏吧。
再也沒有人取笑他賈大瘸子,也沒有人懷疑他為何需要這麼多件衣服。
大堂內緩緩走出一個中年男人來,他穿著樸素,一手拄拐,身邊有一妙齡舞伶攙扶。正是賈老闆。
此刻他也正抬頭看向半空中的舞衣樣圖,一雙小小的眼睛閃著精光。
“紙筆呢?”林鈺抬手問詢。
陳管事尚自在視窗怔怔,聞言忙回身拿起幾案上的紙筆,端正鋪在林鈺面前。
“東家,三月三交貨啊,距此不過兩月有餘。”陳管事滿臉的難以置信。
林氏向來做的是小本生意,繡工也被林鈺請走了不少。眼下如何承接這麼大的單子呢。
再說,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咱們啊。
林鈺一笑,道:“三月三可就晚了,要送往京城,起碼也得二月底交貨。”
那時間不就更倉促了嗎?
林鈺隨手蘸了蘸墨,沖蘇方回眨眨眼,問道:“能做嗎?”
蘇方回此時正拉開包廂的木格小門,凝視半空中那副巨大的舞衣樣畫。
聞言沒有回頭,淡淡道:“我能做,東家能競得此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