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裡的丫頭立刻給他送上溫熱的帕子。這些日子林鈺出來進去都帶著這個貼身丫頭,照顧起來人真是合心合意,怪不得東家喜歡。
端坐在幾案前的林鈺神情端肅,正看向手裡的小冊子。冊子上密密麻麻登記著這幾日來林氏綢緞莊定製新衣的女子資訊。
因為閨名不益外傳,林氏只是要求寫明巷子門牌,以及姓氏年齡。這些資訊由各鋪子掌櫃親自登記,林鈺要求每寫滿一本,就送過來由她詳查。
已經三天了,倒不知道在查些什麼。
陳管事上前,又送上一本名冊,開口道:“東家,這下咱們才是賺到錢了。”
林鈺一笑,眉目裡含了快意,“怎麼,陳叔現在不用擔心得吃方掌櫃的丸藥了?”
原來東家都知道。
這個嘴碎的,肯定是剛才來送名冊時跟東家告密的。
陳管事赧然一笑,道:“還是得吃,這幾日我連家都回不去了。內人的幾個閨友,纏著想免去排隊。被我拒了後臉上掛不住,跟我生著氣呢。”
林鈺抿了抿嘴,一張小臉上稍許俏色,“陳叔不用擔心,我去回稟了娘親,給陳叔漲漲薪酬,嬸子的臉色就好了。”
陳管事哈哈笑起來。
眼下林氏綢緞莊日進鬥金,絕對有漲薪水的底氣。
不過這小東家雖說要去稟明林夫人,其實還不是她當家。這麼說是怕以晚輩的身份給他好處,他臉上掛不住呢。
陳管事心內一暖。又覺得嗓子幹燥,嚥了口水滋潤片刻。
隨侍的芳桐立刻端茶過來,是新沏的百瑞香。幽蘭和白桂的氣息飄散,陳管事身子亦暖。
林鈺已經拿過新送來的名冊,手指輕翻,視線落在紙上。
陳管事坐下一刻,又站起來踱了幾步。
林鈺仍舊沒有抬頭,陳管事再坐下。手裡拿著杯子,卻不再喝了。
察覺到他的異樣,林鈺終於抬起頭。端起杯子潤了潤口道:“陳叔有話直說。”
“嘿嘿,”陳管事臉上溢滿笑意,“我就是想問問東家,這皇帝要從河南道採選妃嬪的事,東家是怎麼知道的。”
林鈺的眸子突然一黯。
怎麼知道的。
那是因為前一世,林夫人聽說宮廷選妃,想要回絕了魏府的親事。即使退婚賠錢,也要給林鈺另一個出路。
不過後來官府的採選要求逐步嚴格起來,只要十四歲以上的。因為林鈺還差幾個月才滿十四歲,林夫人便斷了這個念頭。
若她參與採選會怎麼樣?
在牢裡的大半年光陰中,就著鹹菜饅頭下嚥的時候,她也這麼想過。
然而答案是也許並不會比現在好過多少。
她不善於逢迎,不喜歡說違心的話。這些哪是能在帝王妃嬪遍佈的宮牆之內可以善終的性格。
也許吃牢飯,反而落個清淨呢。
面前的陳管事顯然是被她陷入憂色的神情嚇得一怔,複又說道:“此事關系重大,是我多嘴問了。”臉上略微尷尬。
林鈺已經斂容屏息,又淡淡一笑,看向陳管事的面容恢複了常見的寧靜。
“我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我知道,今年夏天,德妃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