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薨逝的前天夜裡,他飲了酒,傳邵培德去說話,酒意闌珊之間,他問道:“太後,這些年可曾主動向你提起過我?”
不知曉太後究竟對攝政王說了什麼,教他如此難過。
邵培德忍不住嘴唇哆嗦,“提過,不下一次。”
趙蛟笑了笑,手指擦過酒水浸潤的薄唇,自嘲道:“我曉得你至今效忠的還是本王,本王如今只想聽真話。”
邵培德跪了下來,“奴說的就是真話。太後娘娘,心裡愛著您,這些年對先帝陛下一直是虛與委蛇,刻意獻媚邀寵,因為太後對先帝無法動情,奴便每月裡都要為太後備下催情香,否則恐怕露出馬腳。王爺心裡明白,倘若不是太後得寵,入主中宮,王爺今時今日恐怕仍在徐州任刺史。”
趙蛟“哈”一聲,酒水一灑,滿衣皆是。
“任刺史,有何不好?”
趙蛟嗤笑道:“我若不回來,韓貞還是本王記憶之中的韓貞,她不會長袖善舞,同本王說些半真半假、若即若離的鬼話!”
剩下的那一隻酒盅,隨著趙蛟隨手一揚,“砰”地摔落在地,砸成了碎片。
邵培德心絃一震。
趙蛟輕笑道:“本王如今,剩下些什麼呢?”
她愛太後入骨,即便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只想孤身遺臭萬年,捨不得將她拉下馬背。她要除的人,一個一個都不在了,趙蛟將自己一雙手弄得血汙斑斑,將大周山河撬開了一條裂縫,罪無可恕。
“這封信,你留著明日之後交給太後。”趙蛟將懷裡的信摸出來,交到邵培德手中,邵培德順從地接過,也滿心酸楚難言。
趙蛟淡淡一嗤,“本王這一生,是註定敗給了太後……”
他仰頭,長笑三聲,便不再言語。
那日之後,攝政王薨了,邵培德才明白攝政王那晚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如今,太後也……
宮外傳來鐘鳴隱隱,那是過了子時三刻之聲。
再跟著,長坤宮裡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如一鍋本已燒開小聲啜泣的水,驟然沸騰……
邵培德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扭頭,這時只見趙清急匆匆地來遲,“母後!”
趙清三步並作兩步地闖入長坤宮,震耳欲聾的哭聲,讓他的步子卻猛然一停。
太後薨了。
那叱吒風雲,把控了朝堂十餘載的女中巾幗韓太後,香消玉殞,終於如一顆流逝於北辰宮頂的流星,新的帝星終扶搖而上。
上哀慟,舉國為太後服喪七日。
皇帝更是日著孝服上朝議事。
太後落葬前,趙瀲依著母後遺言,將她的屍骨偷了出來火化,並親自送到了城郊無字碑,將她的骨灰與攝政王葬在一處。
這是太後生前最大的心願,為人子女,趙瀲無法不幫她完成。盡管她明知道此舉對不住她父皇,但,當年父皇依仗權勢對太後行巧取豪奪之事,確然對不起兄弟在先。更何況父皇的陵墓之中,多少殉葬的太妃宮人陪著,而攝政王,只留下一塊無字孤冢罷了。
太後身死之後,遠行兗州的周國大軍開始履傳捷報。
遼人兵分三路南下,但自古中原之地百姓人煙阜盛,遼國卻地廣人稀,積攢三年只屯兵五萬,兵分三路更是勢單力寡,鄧燮讓君瑕、於濟楚更領兵兩萬人,正面應敵,自己則引遼國主力請君入甕火攻。
鄧燮計策奏效,傷了遼兵兩千,出師大捷。
隨後,於濟楚領兵始終正面應敵,死守關隘,堅持不放遼人入關。
君瑕率人長驅直入,於兗州見野道上與衛聶狹路相逢,衛聶思及在周國數度被辱,冤家路窄一時起了殺心,雙方交戰。
周國的軍隊說到底欠了幾分氣候,見著北遼的戰神,愈發不敢前進,未戰先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