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下就冷了。
昨夜的回憶蒙上了灰影,趙瀲又悔又怕,君瑕就這麼走了?他便這麼走了!
空蕩蕩的房間,一陣風劈開窗,激得滿桌宣紙瑟瑟擦響,博山爐裡幽幽的煙火滅了,一尊冷灰香燼而已。
趙瀲覺得心裡空蕩蕩的,被嚴寒天氣呼嘯的冷風不留情地穿體而過。她猛然睜大眼睛,萬分後悔昨晚的無理取鬧,情緒一過,整個人便從緊張之中抽了出來,“不!”
君瑕正趕上於濟楚的軍隊,前方鄧大將軍帶著人已經走出數裡了,他們先鋒隊竟還落在後頭,委實是不該,但君瑕來遲,只能是為著趙瀲了,於濟楚也沒說什麼,將他的令牌扔給他,“你不該來。”
他這莫名嘆息讓君瑕失笑,“為何。”
於濟楚策馬從容,“公主正懷著身孕,需要人陪伴。你來軍中,她會掛念數月。”
君瑕笑道:“聽起來,你比我更在意她。”
於濟楚弄得一怔,竟沒品過味來,拿不準君瑕這是醋了抑或談笑,“她是我半個妹妹。”又道,“你是我半個弟弟。”
說罷便頷首策馬往前多走了幾步,君瑕握著馬韁,不急不慢地跟上來,淺笑道:“其實還是你比較在意,在意你和她的過去我會斤斤計較咬著不放?兄長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於濟楚突然扭頭,“非我看不起你,對公主,你心腸度量甚至遠不如瞿唐。”
這話雖刺耳,卻半分不錯。
君瑕笑著受了,不再多言。
大軍行至汴梁成北固關內的驛舍之內,風雪悽緊,軍隊留下一行齊整而淩亂的馬蹄印與腳印。
驛舍的住宿條件遠不如汴梁公主府,窗含冷雪,風緊一陣緩一陣,好容易點燃的燭火,又被驟然凜冽的寒冬風雪捲入,一卷,便自黑暗中銷聲匿跡了。
君瑕解甲,將頭盔置在床頭,聽聞外頭有喧嚷之聲,因天氣太冷了,鄧大將軍下令犒賞酒喝,大周民生富庶,軍備糧餉齊全,區區清酒自是備得充足,何況天冷嚴寒,周軍太多南方人,忍不住這霜雪拷問,喝點酒亦能暖身。
於濟楚讓人給君瑕也送了一壇,他接了,這壇酒比不得趙瀲的牡丹酒,但酒香清冽,韻味似乎更濃。
他小酌了幾盞,因酒量淺,喝到有了醉意便及時止住了。
趙瀲急急地從馬車上下來,披著一身素雪,猩紅鬥篷上落滿了晶瑩雪花,周軍見了,一個個的瞪大了眼睛要行禮。
“這……這不是公主?”
她今日沒送成君瑕,心裡著急,怕君瑕真生自己氣了,便一走了之。他這一走許是半年,許是一年,趙瀲無從得知,但她不願讓兩人帶著這般的不愉快如此草率道別。
人追到驛舍,匆匆下馬,趙瀲便三步作兩步地沖進了君瑕下榻的臥房。
主將軍師皆有單獨的寢房,剩下將士皆宿在棚內,那木棚只能勉強遮風擋雪,朔風呼號,木板似發出一陣一陣嗡嗡的悲鳴。趙瀲匆匆瞥了一眼,便闖入了君瑕的房內。
“弈書!”
君瑕喝得醺然,兩腮皆酡紅,眼眸微微帶著一種迷離、溫潤的光澤,正扶在桌邊,似在提筆寫著什麼。見她進來,手一頓,眉心緩緩蹙起。
趙瀲躡手躡腳,屏住呼吸走來,他手肘壓著宣紙,幸而只寫了四個字,一覽無餘——
吾妻莞莞。
趙瀲那點兒擔憂、後怕、驚懼、不捨,全化作了一行滾燙的熱淚,沖上去緊緊地抱住了他,“還好,我追上你了!”
君瑕酒意上湧,俊臉漲紅,頭悶腦脹之際被趙瀲箍住了脖頸,更是暈眩,“莞莞?”他碰了碰趙瀲帶雪的鬥篷,抖落一絲白屑,喃喃道:“竟不是幻覺?”
趙瀲噗嗤一笑,將人松開,君瑕便揉了揉眉心。
趙瀲聞到酒香,便知道他又偷喝了。
打趙瀲懷孕來,他便不喝酒,因著怕他喝,她也跟著饞嘴,君瑕便寧可自己忍耐著。
他其實照顧她很周到,很細致,比母後還細致。但……趙瀲想到昨晚的不愉快,心思緩緩凝作了冷冰,“君瑕,你快看著我,看看我。”
他酒後頭暈,趙瀲便托起他的下頜,將他的頭掰過來,君瑕醉眼迷離,徐徐微笑,“莞莞,你怎麼跑這裡來了,胡鬧。”
趙瀲紅著眼睛道:“我怕你走遠了,昨晚我脾氣不好,是不是傷著你了?”
一想到她下了狠口竟咬傷了他,差點給自己一耳光,忙將君瑕的一隻胳膊抬起來,捲起他的袖子,那口牙印還清晰猶存,趙瀲悔之晚矣,眼眶一熱,差點又掉下眼淚來。
“莞莞,”他抽回手,不讓她觸景傷情,“如此也挺好,我本來便不喜歡原來那個牙印,莞莞替我烙上新的,也好。”
趙瀲破涕為笑,抬手用袖子擦淚,君瑕便抱住她,吻她,纏綿細碎地吻下來。
一路從書桌,被抱到驛舍那張並不柔軟的床上,趙瀲的嘴唇泛著蜜色,被他吸吮得又紅又軟,宛如桃花瓣,君瑕還沒放過,將她的鬥篷剝了下來,手掌緩緩揉上雪峰,這個夜裡,被耽擱數月的情念一觸即發,噴薄而來。